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古都朝歌研究

 

   

 

 

朝歌人物 - 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作者:清扬婉兮阿湄  加入时间:2011-8-7 22:29:25

  她笑了,笑得这个巧,这个美,这个招人爱啊,露出的牙齿都是玉的光泽。她走动起来,伶俐俐,俏生生,身上的佩玉叮叮当当,当当叮叮。一阵清风过去,一朵蓓蕾在眼前开放,一只小鸟从天上洒落声音的雨,一世界的眼睛和耳朵都在刹那里打开了……“巧笑之瑳,佩玉之傩”,八个字里有着丰富的意象,合起来能看见一个女孩活色生香站在了纸背上。读这样的句子,是在读明亮,读温暖,读无忧无虑的岁月。是的,少女时代的许穆夫人——如前所述,卫国是康叔一脉,姬姓,但许穆夫人名不详,此处讲述未嫁前也只能暂用“许穆夫人”来称呼她——那个姓姬的美丽女孩,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幸福时光。
  《列女传》曰:“许穆夫人者,卫懿公之女,许穆公之夫人也。”卫懿公是何人?卫惠公朔的儿子。话说朔流亡齐国8年后,齐襄公联合宋、鲁、陈、蔡四国军队,一同把卫国打了个落花流水,废掉黔牟,扶助朔重登侯位。朔在位31年(包括流亡前后的11年),去世后由他的儿子继位,即卫懿公。从昭伯的角度论,许穆夫人是他的女儿,懿公是他的侄子,许穆夫人和懿公是同辈;从宣姜的角度论,许穆夫人是她的女儿,懿公是她的孙子,许穆夫人是懿公的姑姑。《列女传》却说许穆夫人是懿公的女儿,估计是许穆夫人可以婚嫁时,因出身复杂“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一团血缘的麻也实在是理不清,故而直接以国君之女的身份出嫁。从另一个侧面也可以看出,朔复国后,宣姜还有一定的影响力,可以张开臂膀保护她跟昭伯生的几个孩子,给他们安排一个体面的身份,比如国君之女等,奔一个比较有希望的前程。另外,惠公朔依仗强齐的力量复国后,20年间再无人能与之争,王宫里的争斗相对就没那么血腥了。所以,许穆夫人未嫁前,在卫国渡过的十几年是比较快乐的。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诗经.竹竿》这首诗,有人说是一个不知名的卫女远嫁异国后所作,有人说作者正是许穆夫人,是她嫁到许国后怀念家国有感而发。我倾向于后者。许穆夫人作为一位女诗人,不可能只创作一首《载驰》,卫国人那么爱戴这个在国家危难之际站出来的女人,更不可能只传唱《载驰》一首。《竹竿》和下面将要说到的《泉水》,两首诗所寄予的感情,是同《载驰》一脉相承的。只是因为“载驰救卫”这事明写于史,所以把她其余的作品都给遮蔽了。不管说法如何,这首诗本身就能讲述自己,即使不是出自许穆夫人之笔,也是出自一个卫国贵族女孩的笔,所讲述的正是卫国贵族女孩普遍的生活。
  卫国位于中原北部,都城朝歌在今河南淇县,东临淇水,境内有常年流水泉几十处。如今的淇县,不但保留古镇名朝歌,还在淇水边保留多处“许穆夫人钓鱼处”——但见一片湿地,几块大石,不知是真是假,野趣倒委实很有几分。“泉源在左”,汩汩不息,“淇水在右”,悠悠长流,《竹竿》里描述的就是这样的环境。“籊籊竹竿,”一根竹竿细又长,“以钓于淇”,姑娘钓鱼淇水上。骑马、读书之余,约上三五女伴,到淇水边垂钓,不是为鱼,只为快乐。多年以后,在异国回想起来,歌声水声笑声,虫鸣鸟鸣蝉鸣,裙裾在风里飘扬,环佩在腰间作响,乌发渐覆上光洁的额头,青梅一颗一颗把自己挂上枝头……一切都会随着记忆复苏吧?作为一个女子,一个贵族女子,一个注定要为国家远嫁且不可随性回国的贵族女子,一生的快乐好像都在出嫁前挥霍一空,随着悠悠碧水一去不回了。“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她是注定要被移植的一棵植物,在那交通与通讯皆不发达的时代,注定了要与父母兄弟天各一方,在陌生的土地上重新扎根勉强存活,其中的艰难与辛酸当年又哪里想到过呢?
  当年,当年她是多么单纯,以为外面的世界和别宫一个模样,天可以覆盖,地可以周载,太阳底下繁花一直地开,父母兄姊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谣言流言讥刺在遥远的地方蛰伏,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也可以置之不理,心里只知道这是我的家,我的国,我的天下。
  当年,当年就只记得家国天下,记得母亲说诸侯纷争,群雄逐鹿,说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说君侯的君位来之非易,守之非易,说女子生当为家国分忧,家国不存女子也就无依,说卫国的荣辱就是她的荣辱,卫国的生死就是她的生死,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当年,当年,当年过得真快,时间不是在走而是在飞,似乎只是一个转瞬就到了议婚的年龄。照料、教导她的傅姆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和谁联姻还要听君侯的。国人说,卫室有女,容貌出众,才学超群,更难得的是品行端方,淤泥里长出了一朵白莲花,不知会是哪个君子采撷去?
  许国求亲的车队来了,带着丰厚的礼物,十足的诚意,外加一点点卑微的仰慕。齐国求亲的车队也来了,几代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了,使者脸上有胜券在握的自信。选许穆公?或者,选齐桓公?打小听母亲讲述齐国的富庶繁华,即是近邻,又是强国,还有个亲上做亲,这姬家女孩对齐国心有所属。她借助傅姆向卫侯进言道:“古者诸侯之有女子也,所以苞苴玩弄,系援于大国也。言今者许小而远,齐大而近。若今之世,强者为雄。如使边境有寇戎之事,维是四方之故,赴告大国,妾在,不犹愈乎!今舍近而就远,离大而附小,一旦有车驰之难,孰可与虑社稷?”
  这一番话,很值得细细品味。“苞”“苴”皆为草名,可编鞋履,可捆物品,古人多以之包裹鱼肉等贵重物品送礼。“玩弄”在今天有很浓的贬义,古义却并非如此。“玩”是形声字,自然与玉有关;“弄”是会意字,两手玩玉之意。“玩弄”即玩赏喜好,古代女子名“弄玉”便是取自本义,“有女如玉”之类的词其实也是含着玩赏之意。以今天的眼光看,把女子视为可以把玩的器物,自然是不怎么尊重女性的,但在古代哪有这么女权的思想?能有一些理性女子,比较清醒地看到这一点,已经是相当进步的了。许穆夫人就看得相当清楚,不管包裹得多么华丽,自己也只是一份以国家名义送出的礼物,目的是寄望于受礼者能在适当的时候提供援助。诸侯女子莫不如此,就像以韧草包括的鱼肉,隆重赠与,接受者则如把弄玉玩,随意玩赏。事实上,何止春秋时代的诸侯之女?后世女子被包裹了和亲的,细君公主、解忧公主、王昭君、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哪一个不是被苞苴玩弄呢?心思通透的女子,能意识到这一点,想来或多或少还是感到了悲哀的。
  既然只能接受这样被馈赠的命运,那么能否在有限的范围里争取到最好呢?不说女孩家的小心思了,就从国家利益出发:“许国小而且远,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齐国大而且近,一旦卫有急难,即可提供快速有力的支援。今天如果舍近而就远,拒大国而就小国,那么将来国有大难时,谁来共保社稷安全呢?”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足见许穆夫人的才女卓识。
  可是,卫懿公并未采纳。何也?史书上并未提及,我们只能靠推理了。这个时候宣姜在世否,史书也未提及,但知惠公已去世,昭伯也已去世,可以推断此时能够对许穆夫人施以爱护的力量已经很弱了。舍富庶之齐,而就贫弱之许,若说是为了爱护这姑娘,也太没道理了。从卫懿公这方面来说,他不会忘记当年父亲靠强齐复国的历史,若强齐某一天要扶植另外的人呢,譬如许穆夫人的兄弟?也不会忘记许穆夫人父系那一支和惠公朔这一支有着血仇,而事实上,卫国民众也一直认为朔这一支有僭越之嫌——史书上记述懿公亡国一节提到了这一点,可知那个时代“名不正则言不顺”的思想已经比较主流化了。如是,懿公怎么会放她到强齐呢?
  历史终会证明许穆夫人的远见,懿公终会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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