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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东湖的疗养生活
昨日彰德今武昌，跨越黄河渡长江。
东湖一览风光好，环山抱水原野香。
一九五七年二月二十九日，组织安排我到武昌东湖解放军五十五疗养院疗养。上面这首歪诗就是入院第一天写的。东湖是个风景区，位于武昌东北，面积约有一百多华里，周围有屈原纪念馆、行吟阁、九女墩、鲁迅纪念碑、长天楼、湖心亭、珞珈山等名胜，中间有岳飞祭天的磨山，一小半岛和陆地相连，登上磨山之巅，青山绿水，如临仙境，武汉三镇一览无余。疗养院依山靠水，点缀几幢楼房，好一个美丽的世界，能来此地休养，内心不禁有甜蜜幸福之感。朱德总司令曾挥毫题词：“东湖暂让西湖好，今后定比西湖强……”。真是风景这边独好。
五六年五月四日，我曾写过几句《昂首前进》的诗，反映了我奋斗豪迈的心情。不妨抄录如下：
我的希望，
我的翅膀。
请你带着我，
飞向崇高的理想。
个人的忧愁，
卑俗的享受。
这一切都不如为人类幸福奔走，
对我更有引诱。
我愿承担最大的艰难，
我愿走尽危险的道路。
只要人们能失去痛苦，
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谁知道经过连续几年的紧张工作和学习，把身体拖垮了。五六年冬季检查身体，医生告诉我已患上肺痨病，应绝对静卧休息，服药治疗，需要到郑州一五三陆军医院住院。我先是吃惊，后又不以为然，难道二十二岁就如此划上了句号？！我不信命运对我这样刻薄，我要拼命锻炼，坚持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偷偷到南关运动场跑步，一圈四百米，从四个圈开始，每天增加一圈，一直跑到十六个圈，不管刮风下雪从不间断，整整跑了四个月，肺病不但没恶化，反而得到了控制。卫生所长张志龙知道后，批评我说：“按医学常规你这种拼法是不允许的，好在没有坏事，必须到郑州住院”。并开了住院介绍信，逼我起程，到了郑州没有床位，一五三医院将我按本院病人介绍给武昌五十五疗养院，从此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疗养生活，这时已经是五七年二月中旬了。
在东湖疗养，不只是环境优美，而且生活相当优裕，每周发食谱单，想吃什么划个勾儿就行了。早餐半磅牛奶，豆浆不限，三块鸡蛋糕，面包、点心随便吃；午、晚两顿每餐七个菜，自己从中选择两荤一素，鸡虾鱼肉，海鲜珍味，什么都可吃到，主食就更不用说了，伙食费每天一块五，个人交四角，余下公家补齐。再加上每月发水果票五元，香蕉、桔子、苹果任意挑选。这样下来光伙食费就是五十元，比起在部队工作的一个月十八元饭钱，还是三顿坐席，那生活该高多少啊！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文娱生活也很丰富，两天演一次电影，每月有文艺团体来疗养院演出一回。武汉市豫剧团著名演员李景萼演出拿手好戏。中央广播说唱团的侯宝林、郭启儒来院说相声，说一段掌声不断，再说再鼓掌，说了一个下午，还鼓掌，累坏了语言大师侯宝林先生，连连向休养员作揖说：“同志们鼓掌我理解，意思是再来一段，可我太累了，实在说不成了，请大家多包涵。”
养病问题很大程度在于精神状态。正如毛主席对王观澜
同志题词那样：“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完全不着急，让体内慢慢生长抵抗力和它作斗争，直至最后战而胜之，这是对付慢性病的方法”。和我同住七楼一病室的还有汉口高级步兵学校中尉军医兰家让，武汉军区汽车团少尉排长费青龙，前者四川人，后者湖北宜都人，他们情绪消沉，考虑患病影响前途、婚姻因素较多，每天不是打扑克，就是卧床。我则不然，总是有股拗劲，除了医生查房、个人服药而外就是读书、看报，写点诗词、文章，或者到野外漫步、爬山，和科学院植物园工人，一起拉呱修整花草树木，觉着思路开阔、生活充实，每天都有新鲜感，举目万千世界，联想尽是文字，信笔写来，内心有说不出的愉悦。武汉春暖来早，四月二十二日，我就到磨山背后，下湖作了一次畅泳，真是山水辽阔，“极目楚天舒”啊！我还购买阅读了湖南医学院编著《肺结核的治疗和预防》，王一鸣写的《慢性病疗养须知》，从病因、病状、治疗到预后，做到胸中有数，坦然处之，“久病成良医”，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据给我治病的女军医讲，一位青年军官才二十五岁，听说得了肺病，吓死在医院里，死后一解剖属于误诊，肺上什么毛病也没有。我亲眼看见有的病友，因肺部有空洞，长期不能愈合，到北京解放军胸科医院（原协和医院）开上一刀，五叶肺剩两叶，不到一个月身体完全复原，可见保持稳定旺盛的情绪，对于修养治疗是何等的重要。当然少数特重病号也有，全靠进口药物输液维持生命，这么多体弱年迈的老同志，长期卧床再也起不来了，直到马克思召唤为止。我曾为南京军区一位老同志送葬，疗养院以铁皮裹棺材，用轮船运回南京。
在东湖疗养期间，政治上经历了三件大事。
四月中旬，听了毛泽东主席二三月间在最高国务会议上的两次讲话传达报告。毛主席从匈波事件讲到中国的政治形势；从苏联及其它社会主义国家经济建设中的教训，讲到我国要有计划按比例发展经济，处理好国家、集体和个人的关系；从苏联肃反扩大化、社会主义国家发生的动乱，讲到必须区分两类矛盾，尤其要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为建设社会主义服务。这就是后来经过整理而公开出版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书。
四月二十九日，武汉全城出动，人山人海，热烈欢迎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伏罗希洛夫元帅前来访问。我是从电台实况广播和电影纪录片及《长江日报》报导图片中看到的。伏老七十多岁了，是一九二五年苏联最早的元帅，身体强健，精神蛮好，跳起舞来旋转如风，比年轻人还有气魄。他还为中国的高级将领题字：我热爱将军，但反对战争。这无疑是受了赫鲁晓夫的影响。试问除了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以外，那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将军们愿意进行战争呢？战争有正义非正义之分，笼统讲反对战争是不妥的。不过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很难责怪。当时我写了《欢迎伏罗希洛夫主席》诗一首：武汉满城红，人流山海拥。欢呼震天地，夹道迎元戎。
五月四日，举世闻名的万里长江第一桥——武汉长江大桥胜利合拢。如此巨大的桥梁建设工程，不到四年就基本完成。从此“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火车双线对开，汽车并行六辆，巨轮航行无阻，武汉三镇连成一体，这是新中国建设的伟大成就啊！国民党统治中国二十二年，它干了点什么呢？我们共产党人和人民军官该不该高兴啊！
随着身体的康复，我五月二十八日离开了东湖疗养院，他们为我买了卧铺票，用轿车送我到汉口火车站，临来我以三元八角钱，买了一瓶黑瓷装茅台酒，好回家跟乡亲们痛饮几杯呀！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喝茅台，不像后来这么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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