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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选萃 - 麦生一世/殷钟学
麦生一世/殷钟学
殷钟学
作者:殷钟学  加入时间:2011-5-6 16:57:08  点击:
麦生一世
 
麦熟一晌,蚕老一时,麦子们像那资深老僧,一旦大彻大悟,便溘然西去了,毫无恋世的痛苦。
家乡中原是冬小麦种植区,秋末播种,次年夏收获。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
犁耙后的土地,被暖暖的秋阳晒着,蓬松,绵软,人躺上去就有些微醉,眼不想睁,身不愿动,比弹簧床都舒服。麦子播在这么好的“床”上,能不好好长么?
种子播下地,性急的汉子一天往地里跑三趟,不见出苗还用手扒。老庄稼把式笑笑说:“甭瞧,麦六儿。”这“麦六儿”是六天出苗的意思。第六天早上,深秋的天气,凉嗖嗖的,那个胡子拉喳的汉子,披件黑棉袄去地里看,乖乖!出齐了。鹅黄的麦芽子,头上顶着晶莹透亮的小露珠,像刚出壳的小鸡儿。那披棉袄的汉子,蹲在地头儿,兴奋得像见了自己的头胎儿子,瞧不够。哪有个够哇!
蹲久了脚麻,猛一起身立不住,扑哧坐一个屁股墩儿。爬起来笑骂一句:“日娘,逗我哩!”
一场秋风一场寒。秋风吹着吹着就变成了朔风,朔风吹一天,天地都乌烟咕咚的。要下雪了,下雪了。可直到天黑,吃过饭看了新闻联播也没下,又看了两集戏说皇帝的电视剧,开门瞧瞧,还没下。困得眼皮子打架了,睡吧。那胡子拉喳的汉子热被窝里拱一夜,头发拱得像刺猥,眼角挂两砣眵目糊,提着裤子去开屋门,一股雪雾吹进来,身上一激灵,哎呀,真下雪了。乖乖!半尺厚。这汉子兴奋得在院子的雪地上蹦高儿,一跳裤子掉了下来,老婆笑一句:“没正形!”
田里,麦苗盖了厚厚一层雪被。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馍馍睡,汉子扬脸对老天说:“老天爷!过年咱给你烧指头粗的香。”
那个读过书的青年不信鬼神,接话说:“老天哥这么照应咱,干脆你就烧鸡巴粗的香吧!”
天聋地哑。不论你敬也好,骂也罢,总不置一辞。天大呀,大气,大度。大宇宙容百川大海,浩瀚无垠,才不会与你一个自大又浅薄的狂小子一般见识呢。
过年了。过年把人都过疯了,舞狮舞龙,高跷花船,将一地洁白的雪踢踏得肮脏不堪。天暖了,一动起来棉袄就穿不住了。
春深花放,蠓虫儿也都疯了般,成群结蛋儿,嗡嗡营营,不知在高兴个啥。
往深里想就明白了,再卑微的生命也有他的欢乐。只是子非虫,安知虫之乐哉?
此时的麦苗,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熏风掠过,跃跃欲试,活泼颠狂。你推我,我推你,调皮得很。
丽日微风之下,麦苗拔节抽穗,一眨眼的事儿。像邻家泼小子,裤子穿不多久就短了,眨眼功夫,个子长成了。
一进农历五月,麦黄了。此时的大平原上,麦子们显出了它们的威势,无际的金黄轰轰烈烈,麦浪汹涌澎湃。那胡子拉喳的汉子在麦海里只是一个小黑点儿,这小黑点儿被麦子的气势震晕了,拍大腿大叫:“嘿!架式!”
收割机那钢铁巨兽,早等得不耐烦了,突突放着黑烟屁,钢牙磨得咔咔响,嘶叫着浑身乱颤。
麦熟一晌,蚕老一时,麦子们像那资深老僧,一旦大彻大悟,便溘然西去了,毫无恋世的痛苦。那钢铁怪物张开巨口哗哗吃过去,吐出麦子残破的尸体,储了麦子的精华。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就是麦子的一个轮回。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了,欢乐过了,痛苦过了,辉煌过了,就该谢幕退场了。麦子死了,留下了它的奉献,留下了它的亿万子孙,等待着下一次轮回。
(原载《雨花》总第47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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