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闪亮的白发
1979年，我考上了滑县师范，入学时，已经是11月份。
季节已近初冬，凄清的风越过校园高大的蓝砖院墙，直溜溜地吹到校园的白杨树上，稀疏的黄褐色的树叶在枝头嘶嘶抖动一阵后，簌簌飘零，啪啪落到坚硬的地面。辽远的天空，不时有大雁飞过，抖落了一阵阵高亢的鸣唳。初来学校，人地两生，学校距离家乡虽然不足百里，但此时此地此景，竟然让我产生远隔万水千山的感觉，思乡念亲之情充塞心胸。
一天下午放学，校工通知我到门岗取包裹。取出包裹，来到寝室，拆开，里面是一条灰色细洋布棉裤。棉裤轻软暖和，散发着淡淡的新里新面新棉花的香味。我把棉裤抻开，蓦然，一根白发跃进了我的眼帘，它粘附在裤面上，长长的，闪着亮光。我把棉裤放到床上，轻轻把这根白发捏起来，仔细端详着，两眼热泪就漫过了我的双颊……
我清楚地知道，年迈体弱的母亲，如何蹒跚地走过高高低低的村道，来到五六里外的乡供销社，扯棉裤的面和里；如何把菜园田埂上种的棉花摘下、晾干，然后到外村把子棉轧成皮棉，再把皮棉弹成蓬松柔软的棉花；又是如何戴着已经破得剩下一条腿的老花镜，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针（她的右手拇指残疾），在秋风乍起时候，为她的儿子——我赶做着棉衣，怕她的儿子在外面受凉受冻。她昏花的老眼，已经熬红；残疾的手，已经磨疼；白发，一根一根掉落。学校的高音喇叭，正播放着《北国之春》：“城里不知季节变换，不知季节已变换，妈妈犹在寄来包裹，送来寒衣御严冬……”真挚深沉的歌声，再次让我滚烫的眼泪潸然而下。
翻开当年的日记，里面写到：“1979年11月16日，晴。收到母亲给我做的棉裤，温暖而感动。无意中发现，棉裤上粘着一根白发，手捧白发，凝视良久，热泪不止。母爱铭记，此发珍藏。”那一根白发，至今仍然完好地被我夹在那本日记里。
事隔不久，我写了一篇短文，交给了负责学校黑板报工作的同学。很快，这篇短文在黑板报上登了出来。记得其中一段是这么写的：“捧起母亲掉落的白发，一遍遍地研读。终于读懂，原来，母爱有长度，它穿越了时空，让离家求学的儿子，触摸到您的双手，您慈祥的笑容。母爱有温度，它温暖着儿子的身，更温暖着儿子的心。母爱有亮度，它照亮了儿子的双眼，也照亮了儿子的灵魂。”
（原载《教育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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