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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选萃 - 草 们/殷钟学
草 们/殷钟学
殷钟学
作者:殷钟学  加入时间:2011-5-13 9:25:51  点击:
草 们
 
人有人杰,草有草雄。蒺藜棵,沙拉秧之类,是草中霸王。他们蔑视同类中的一切苟且及变节行为,主张以自己庞大的家族优势,以身体作利器与敌手战斗到底。
蒺藜棵与沙拉秧有同样的顽强性格。旱极时,土坷垃亦被晒成细粉,随风荡在空中作逍遥游。此时,蒺藜棵和沙拉秧无论生于田间,沙丘,路旁,甚至是庄户人的黄土院墙上。把身体缩成一个球状的青灰色小朵,却把根一寸一寸伸进深层土壤,抵御着干旱,等待着时机。
雨终于来了。黑沉沉的天空雷鸣电闪,倾盆大雨如注。霎时,四野一片汪洋。好!蒺藜棵和沙拉秧抖一下身子,振奋起精神,伸出球朵内根根茎头,如蜥蜴,似毒蛇,帖地匍匐而行,四处出击。你似乎能听到它们爬行时的簌簌声。茎子上下扭结,盘绕,爬墙上树,封锁田间小径,河沟,水渠。甚至野地里的瓜庵,泵房,茅厕。
蒺藜棵开着黄豆大的黄花,羽状小叶,茎上结满周身尖刺的蒺藜果。这种草羊不吃,兔不啃,人见了更是躲着走。野外赤脚捕蝉的少年不小心踩上,便一屁股蹲下,杀猪般地哭叫。扳起脚板摘下蒺藜果,血珠子便立刻出现在泥污的小脚板上。
沙拉秧的叶子状似枫叶。叶柄及茎身乍看普普通通。下田劳作的农人虽然躲着他,但不小心裤角上挨上一点,沙拉秧茎身及叶柄上看不见的细密的倒勾就紧紧搭上。真可谓牵一发动全身,一根搭上,带动其余。迈步间,嚓一下,脚脖上就是几条血道子。有经验的农人动步间觉得挂上了这玩意儿,就立即小心后退。那些性燥又自大的青年偏不服,举步硬进,霎时脚脖锐痛。吸口气,恼上心来,弯腰用手去狠狠地了他的暗扯他,手背上、胳膊上立即又遭算。常见路边土厕,被沙拉秧层层包围,无人敢入内方便。那些怕羞的姑娘媳妇,内急时在边上逡巡很久,终不敢迈步进入。无奈只得敞处解决。常被远处的无赖遥望一个白晃晃的肥臀,生出种种下流幻想。这无赖还常在女子走来的路上等着,待女子走近,便放肆地笑。只笑得女子脸如红布,才心满意足地走开。好像已与女子共守一个白晃晃的秘密。
这类霸王草还有一种鬼圪针。半人多高的棵子,长满一公分长的倒勾刺。能把绵羊的毛一绺绺扯下来。若挂上人的衣,便麻烦不小。虽把刺摘净了,那小倒勾却断在了衣服里。穿在身上,刺闹闹的难受。
抓地秧也叫格巴皮,这种草是属牛的。像牛一样有耐力,耐性;耐苦,耐旱,耐寒,耐打,耐杀。抓地秧的细茎贴地而生。伸一节,扎一节根。然后再生第二节,再扎根。与城市绿化的草皮是近亲。踩上去软软的,柔柔的。农人对蒺藜棵,沙拉秧是恨,对抓地秧却是深深的无奈。抓地秧对田地的进攻是缓慢的,也是可怕的。一寸寸蚕食,一尺尺占领。任你踏任你踩,任你轧任你碾。火烧不去贴地的茎,锨铲不尽土里的根。
昔时在生产队,农人割草压绿肥,交给队里挣粪工。有人将这种草铲下,翻扣过来,晒的枯焦后沤粪。不久田里就有一撮撮青青的抓地秧生出。队长大惊,开会宣布:今后谁再用这种草压粪,不记工还得扣工!田里的抓地秧先是锄下后挂在庄稼棵上。岂知在庄稼棵上挂着他就长得青枝绿叶的,风吹落地更茂盛。后来让细心的妇女们铲下用筐弄出去,如此三年,才得以彻底清除。农人对这种草采用的最有效办法是:躲着,不招惹他。家乡的土地上,其貌不扬的抓地秧占领的领地最大最广,他是草中最有生命力的主力军。
驴尾巴蒿采取的是地痞无赖的战法:他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使人畜都不愿接近。昔时城里有一种乞丐,故意抹一身屎坐在商号门前,不给钱不走。给的少了磨蹭半天才走。还有把一条淌着浓血的伤腿暴露在人家门口的,与上一种乞丐同,与驴尾巴蒿同。驴尾巴蒿颇懂得人类的心理学。他知道人有一种心理是——好鞋不踩臭狗屎。驴尾巴蒿懂,人当然更懂。乞者的灵感是否来自驴尾巴蒿?亦或驴尾巴蒿的灵感来自乞者?待考。
驴尾巴蒿的同类中,还有一种叫荠荠菜。这种草一拔断,就分泌出一种白色浆液,沾在手上衣袖上,瞬时即成黑褐色。怎么洗也洗不去。不过,这种被称作菜的草能吃。昔时无粮的饥民当然顾不得衣脏手污,纷纷采食。与体面相比,命重要得多。眼下荠荠菜仍不断被采食:大腹便便的富人把肉吃腻了,想换换口味。穷人就不顾手脏袖污,采来供他们吃。富人的口袋里有钱,穷人对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纸片很感兴趣。这里又显示着另一个公式:纸片>体面。
打碗花在春天开,匍匐细茎,桃形叶,开粉红、淡粉、白色、桃红等色喇叭花。极媚人。野羊姜,也叫野菊花。茎叶均似菊花,开葵花状黄花。花开在绿色淡淡的早春,很醒目。国人遭外侮时有汉奸,打碗花野羊姜当称为草中的奸——草奸。她们明知自己的弱小,人的强大无敌,不敢蓄意争斗,便卑躬屈膝,曲意逢迎。花是植物的性器官,以此物媚敌,得以保全生存空间。与时下操皮肉生意的“小姐”们有何区别呢?
她们自知身份的卑微下贱,自觉无颜与族类同沐阳光。故族中其他草类到时,她们便消弥于无形。
细究起来,这世界尚无人类存在时,草就存在千万年了。人来了便要称王称霸,欲将他们斩草除根,何苦呢?斩了几千年,除了几千年,他们仍然与我们共同存在与这个小村——地球村。至今尚有人稚气地问:到底谁是这个世界的主人?难怪米兰.昆德拉说,“人类一发问,上帝便要笑。”怎么能不笑呢?笑掉上帝的牙齿,这些人应承担上帝先生装假牙的全部费用。
一次偶宿山西境内原始林边的守林小屋,夜半披衣小解,出得门来,夜气甘洌如馨。月朗星稀的夏夜,天空纤尘不染。树木窃窃私语,百草簌簌而动,鸟栖树上,虫立草尖,小兽倏忽穿行其间。此时,我心很静。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和非常渺小的感觉。一阵微风掠过,树木、百草、鸟兽,还有远处的大山,同时发出一个含混的声音——呼哧。我听清了,他们说的是两个字——“我们”。这我们应包括:星空下的我,树,虫,兽,草和一切。
(原发于《美文》杂志2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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