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驹和万里哼
过去有个人,名叫张长,家里些穷,就是点儿多。
有一回,听说他老丈人病啦,大雪天他头戴礼帽,身穿长衫去啦。走到丈人家门口,他抓了一把雪,往帽底下一搁。一会儿,顺头往下流水儿。进了老丈人家的门就呜叫:“哎呀,今儿个这天真热呀!”他小舅一见他姐夫来了,赶紧往屋里让,因为没弄清他说的啥意思,还以为他是把话反说哩。就说:“大雪天来啦,弄把火烤烤吧?”张长说:“你瞧把我热的,顺头流汗烤啥火哩!”他小舅一瞧,也就是,帽都湿透啦,说:“你咋恁热哩?”张长说:“你没瞧瞧我穿的啥,我穿的‘火龙单’哪!”他小舅说:“啥火龙单,不知道从哪儿拾人家个破大衫儿,你烧啥哩!”张长说:“我要说你也许不信,有人情愿掏三两银子,买我这‘火龙单’,我就没卖。这是俺老辈儿传下来的宝贝,一直没舍得穿。这东西厉害呀,天越冷,它越热,穿上就是一身汗!”他小舅,说:“你说这是真哩?”张长说:“你看看,有假话也不敢来老丈人门口说呀!”他小舅还有点儿半信半疑,说:“这样吧,今儿个夜时咱试试,如果真中,我就给咱爹买啦!”
夜里,专门给张长腾了三间空屋,就搁一张单床,上头连根草棒儿都没有;真要瞧瞧这火龙单是真管用,还是假管用!张长吃饱喝足以后,就囫囵衣儿往床上一躺,对他小舅说:“甭管啦,锁门吧!明儿个早起给我准备一盆凉水就行啦,甭叫把我热坏了!”
第二天早起,他小舅一开门,见张长在床上睡得“呼呼”叫,混身都是汗。张长起来揉揉眼说:“赶紧给我端盆凉水吧,把我热坏啦!”他小舅真算服啦。可是他哪知道张长扛着小床直溜溜儿地在屋跑了一夜。
看在亲戚的份儿上,张长只收了二两银子,就把火龙单卖给了他小舅,不过还得搭上他老丈人那件大皮袄。张长临走又交待了一遍,说这火龙单要叫咱爹穿,夜里身底下千万不能有一根草棒儿,见到柴火就不灵啦!说罢,穿上老丈人的大皮袄,拿上这二两银子可往家窜啦。
再说张长他老丈人,躺在煤火屋里,身上盖几层被子,还冷得打颤。他小舅把附近的先生都请遍了,谁的药也不顶用。没法儿啦,只好按张长的法儿试试。夜里,把他爹弄到那三间冷清屋里,还是张长睡的那张小床,不过铺上了一领席,因为光床板老人没法儿躺。把老头儿安置好,他小舅就走啦。因为张长有交待,说身边不能有人。没有等到天明,他小舅跑去一瞧,老头儿早就冻成直棍儿啦。
第二天,天不明,张长听见有人叫门,刚一开门,闯进来几个人,架起张长就走。一进老丈人家的门,他小舅和几个人抓住张长就打。张长说:“这是咋回事儿呀,进门就打?”他小舅说:“你办的啥事儿,你还不知道!”张长进屋一瞧,说:“哎呀,我给您交待又交待,说不能见一根草棒儿,您给铺上张席,咋能不出事儿 哩!”他们哪有功夫听这一套,几个人把张长按翻,狠槌了一顿。打足打够了,有人对他小舅说:反正您姐也死啦,留这祸害干啥,干脆扔他河里算啦!他小舅说,中!找个布袋,把张长往里一装,把口兄长一捆,抬起来就走。走到半路上,张长说:“您这些人啥都不懂!常听人说‘天到午时,开刀问斩’,干啥都行趁个吉利儿!”几个人一听,也就是,反正他在布袋里,也跑不了,等到晌午来扔也不迟,就把他往路边一扔,走啦。
谁知道这布袋上有个小窟窿儿,张长搁那小窟窿儿往外瞧得清清儿哩。一会儿,路上过来一个人,撵了一个老母猪和一群小猪。撵猪的人是个罗锅儿。张长见这人过来啦,很喊哩:“治锅儿哩!治锅儿哩!”撵猪的一听,就往布袋根儿去啦,说:“咋啦呀?你会治锅儿?”张长说:“专治锅儿病!”撵猪的说:“那你给俺治治中不中?”张长说:“中倒中,你得把这猪给我。”撵猪的说:“只要能治好,给你几个猪算啥!”撵猪的把布袋解开,张长说:“你瞧瞧,我原先比你还锅,这不是已经治好啦。”张长叫他钻到布袋里,把口儿捆好。张长说:“一晌甭吭气儿,就治好啦!”说罢,撵着猪回家啦。
过了几天,他小舅听人说,张长没死,他不相信,到张长家一瞧,见他正在那儿喂猪哩,就问:“你咋没死哩?”张长说:“哎呀,甭提啦,那天他们把我扔浅水儿里啦,再往当间儿扔扔,我得撵个金马驹来!”他小舅说:“真哩!”张长说:“那还能假!”他小舅说:“叫我也试试中不中?”张长说:“你试试倒中,不过,撵回来金马驹得有我一半儿!”他小舅说,中。张长找个布袋,把他小舅往里一装,把口一捆,就给扔河里啦。
那撵猪的和他小舅都觉得死哩屈,跪在阎王爷脸前头不起来。阎王爷派了俩析巴脚①鬼去带张长。一进门儿,见张长正在推磨,张长说:“二位大人一路辛苦,稍坐一会儿,等我推完咱们再走中不中?”俩小鬼儿见张长这么客气,就说:“俺俩也来帮助你推!”张长在磨道里撒了一层蒺藜,俩小鬼儿一下脚,扎得“吱溜吱啦”可窜啦。阎王爷又派了两个红烂眼儿鬼,一进门,见张长正在家烧锅哩,就问:“你在那儿弄啥哩呀?”张长一瞧是俩红烂眼儿鬼,说:“我在这儿熬眼药哩,专治红烂眼儿!”俩小鬼儿说:“能不能给俺治治?”张长说:“治治倒中,您得稍等一会儿!”张长把熬好的“眼药”给他俩 一点,把他们拉到风口儿,说:“不要睁眼,一会儿就好!”张长给他们抹哩啥呀?皮胶。一会儿,他们的眼都粘得牢崩崩②哩。
老阎王爷在家咋等也不见两个小鬼回来,就亲自骑上他的“千里驹”去啦。一进门,见张长正在给老母猪刮毛,浑身上下刮得白展展哩。阎王爷弄不清是个啥东西,就问:“你在那儿弄啥哩呀?”张长说:“我在这儿给‘万里哼。’洗澡哩。”阎王爷说:“这万里哼有啥用啊?”张长说:“这家伙厉害呀,骑上它,一哼就是一万里!所以才叫‘万里哼’”。阎王爷说:“咱俩换换中不中?”张长说:“咋换哩?”阎王爷说:“拿我的千里驹换你的万里哼。”张长说:“那不中!要换咱得整套换,衣裳、鞋、帽一起换!”阎王爷说:“换就换!”张长穿上阎王爷的蟒袍玉带,戴上阎王爷的帽,蹬上阎王爷的靴,骑上阎王爷的马,说:“万里哼跑得快,你这千里驹走得慢,我先走啦!”说罢,打起马就窜。
张长来到阎王殿,小鬼儿们早在门口等着迎接,说:“阎王爷,辛苦啦!张长哩?”张长说:“在后头哩。”张长坐在大堂上,威风凛凛,一呼百应,等阎王爷走进大殿,他说:“把那罪该万死的张长下入死牢!”几个小鬼儿架着阎王爷就走,阎王爷说:“我是老阎王爷呀!”张长喝道:“再敢胡说八道,叫你腰断三截!”几个小鬼儿连推带拥把阎王爷押进了死牢。
① 析巴脚:光脚板儿。
② 牢崩崩:很结实。
讲述者:靖文华。
搜集者:张长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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