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园笔会第一卷
 


玲儿出嫁了
  作者:朱莉娅          上传时间: 2006/12/1  

 

       周末回老家,母亲告诉我,玲儿出嫁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玲儿十年前就喝农药死去了,怎么可能又出嫁了呢?母亲说这你就不懂了,人活着没成个家,到了那边也孤单呀,玲儿是嫁了一个鬼丈夫,那个男的是少亡,死了二十多年了。


      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做鬼的玲儿做了死鬼之妻!她活着时,没有得到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权利;她死了,仍然要承受一场滑稽荒诞的包办婚礼。玲儿,你怎么就掌握不了自己!


      玲儿是我从小玩大的伙伴。只是她没我幸运,我考上了乡重点中学,后来又去城市里读书。她却小学毕业就回家帮父母干活了。但她比我出落得窈窕美丽,而且,家里地里都是父母的好帮手。所以,在我上学还不知道谈恋爱的时候,她就跟我们村的阎军定亲了。


      阎军也是我们的小学同学,记得他长了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却极为腼腆胆小。他跟父亲在大城市里修水箱。我们老家的很多人,都是依靠在大城市里焊水箱脱贫,甚至过上了富裕的生活。阎军家就是这样。玲儿的父亲老家在西部山区,他是做了玲儿娘的上门女婿才落户到我们村的,是村里唯一姓张的人家。所以,单门独户的,玲儿的父母便想让女儿在村里找个婆家,将来跟弟弟也好有个照应。


      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一对年轻人是般配的,当事人玲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于是,在按部就班进行了小见面大见面等仪式之后,亲事算是定下来了。玲儿把四千元聘礼交给母亲保管。不久,她二姨在县城开的理发店需要人手,就让玲儿来帮忙。于是,一段不该发生的情缘发生了。


      一个男孩闯入了玲儿的生活,他叫彬,他哥哥家的电器门市紧挨着玲儿二姨的理发店。他一有空就来串门,净说些风趣幽默的话惹得玲儿吃吃笑。当他悄悄的向玲儿嘘寒问暖时,玲儿感觉到怦怦的心跳,一种异样的快乐填满她青春的心。彬偶尔会约玲儿看一场电影,在晚上理发店关门后一起去吃点东西。当然,开始几次是另一个女孩跟玲儿一起去的,二姨也就没在意。但是有一天晚上,他们从外面吃东西回来,另一个女孩去亲戚家了。彬在理发店里握住了玲儿冰凉的手,玲儿颤抖着说我有对象了,彬却强吻了她,对她说了那三个字“我爱你”——几乎让玲儿飘飘欲飞忘乎所以的三个字。来自乡村的玲儿,在电视里见过这种镜头,也曾经在某一个春梦中幻想过,现在这种际遇却真实的降临在自己身上,一刹那,她作为女性的尊严和渴望同时觉醒了。她觉得自己像圣女一样纯洁美好,像被王子追求爱慕的公主一样幸福。好多天,玲儿沉浸在恐慌和兴奋交织的情绪中。终于,二姨看出了端倪,怕到时候不好跟姐姐交代,就找了个理由遣送玲儿回乡了。


      彬自认和玲儿情缘未了,不免朝思暮想;玲儿痛敢欲爱不能,也是辗转反侧。东窗事发在一个夏季,彬自作主张骑着摩托车沿路打听摸到了我们偏僻的小村庄。他满街询问玲儿的家,招来众多怀疑猜测的目光,甚至恰好碰见阎军的娘。阎军娘问他:“你是谁呀,找玲儿干吗?”彬说:“我是她城里的朋友,找她来玩。”可以理解,一个没文化的乡下妇女总是简单的把异性朋友归结到男女关系上。阎军的娘觉得儿子吃了大亏,肚子里窝火。


      彬的到来,扰乱了玲儿家水波不兴的日子。玲儿娘好一顿臭骂:“你还要脸不要脸!我跟你爹还咋上街见人哪!我们怎么在阎军娘跟前说话!”玲儿说:“咱把彩礼钱退了吧。”娘说:“想退就退,你说了算呀,你对得起人家吗?你把人都得罪完了,拍屁股走了,让我们怎么活呀,死丫头,你真要把我活活气死……”玲儿无言有泪。
      当晚,阎军娘来到玲儿家,说了一些不冷不热软中带硬的话。


      谁知,过了几天彬又来了。阎军的堂弟纠集了村里的几个半大小子,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他满脸是血跌跌撞撞的跑到玲儿家。于是,满村风雨在雷轰电闪中噼里啪啦落在玲儿家的院子里,也抽打在爹娘的脸上玲儿的心坎上。玲儿娘让她爹打断玲儿的腿,爹捧着脸呜呜的哭。娘用最狠毒的话诅咒她:“你要是跟那兔孙子断不了,干脆死了算了!”


      玲儿听信了娘的气话。一天下午,在父母都下地干活之后,她用娘发好的半盆面蒸了一锅馍,又担了满满一缸水,劈了高高的一堆柴火,然后,喝下了放在床底下的半瓶农药,床上留下了她痛苦挣扎的痕迹……
      我可以想象,当她揉着面团时,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案板上;当她挑着水走在胡同里时,眼泪像水滴一样洒在地面上;当她拿着斧头劈柴时,眼泪落在寒光闪闪的斧刃上。泪里和着她的血,一点一滴洒在养育了她十八年的土地上。


      玲儿走了,走得好匆匆,没有跟心爱的男孩告别;走得好坚决,没有给自己一丝生还的希望;走得好狠心,痛断了爹娘的肝肠。


      玲儿走了,全村人开始原谅她:太不值得了,太可惜了,多好的闺女呀。都什么年代了,这点小事,有啥想不开的!


      十年过去了,我眼看着周围年轻人把谈情说爱当成游戏,说分手就分了;我眼看着已婚者一不小心就演绎出了婚外恋,说离就离了。我便想玲儿死得太冤了,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是越来越贬值的爱情,还是越来越宽松的舆论氛围?玲儿只要向前勇敢的跨一步,就是一个新天地,她却被无形的阻力吓住了,于是她选择了逃避。她从人间逃往地狱,命运却并没有放过她,她的几根枯骨仍然要经受一场没有爱情的包办婚礼。


      当然,这个热闹属于活着的人们,这份屈辱或许只有我才感同身受。对于玲儿,一切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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