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       妈妈，我记得，那时侯，您温软的胳臂就是我的香枕。在您的臂弯里，我夜夜睡得像个天使。我童真无羁的梦，时而飘入云端，任意舒卷；时而荡舟湖面，如无风行船。有时候我会在梦里笑，有时候我会在梦里哭，妈妈，只要您的手掌抚在我身上，我立刻又酣然入梦乡。
      妈妈，我记得，您抱着我到河东五里外的镇上赶集，我是粘在您身上的黏包包。您的同伴都想替您抱抱我，我就是不让，她们一抱我，我就大声嚎。我只让您抱，妈妈，因为我只爱您一个人，您是我最亲的人。我感觉到您胸口咚咚的心跳，您急促喘息的暖风扑在我的脸上，但是您一点都没责怪我。我是您的公主，我是您的女王，您甘愿为我付出任何辛苦。
      冬天的早晨，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就是暖烘烘的被窝。爸爸和姐姐吃过饭该干嘛干嘛去了，只有我赖在床上。妈妈，您把我的小棉袄小棉裤在炉子上烤得热乎乎的，给我穿上。再把我抱到灶台边的小木墩上，然后给我盛饭。我捧着小碗一边喝，一边看着您手脚麻利的做家务。我总是不停的说一句话：“妈妈，别刷锅啊，我还要再喝一碗。”我知道您喜欢我说这样的话，您喜欢我能多喝一碗饭。
      妈妈，我记得，那次爸爸跟您发了好大的脾气。他把您用高粱秆纳成的锅盖用脚跺烂了又踹到院子里。爸爸好凶好凶哦，我真的很害怕。您没有吃晚饭，我也不吃。我屏着气，像猫一样跟着您，您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后来，您拿了一块馒头坐在大门外的墙角默默的啃着。漆黑的夜晚，胡同里树影婆娑，看不见一颗星星。我像猫一样静静的依偎着您，一遍一遍轻轻的叫着您，直到您答应了一声，我心里才算透过一口气。因为我知道您没有生我的气，您还是那么爱我。
      妈妈，您从小就没有妈，在您很年轻的时候，又失去了您的爸爸。
      妈妈，我喜欢跟您回娘家。我牵着您的衣角，趟过一条河，翻过几架山，到舅舅家做受人尊敬的山外来客。山路弯弯，我们踩着青石板板，身旁衰草连连，空中鸟影疾闪，两个相依的身影在空旷的山间迤俪徐行。记忆中的画面，就像一幕刻骨铭心的无声电影拷在我心灵的优盘。
      妈妈，我记得，那次从舅舅家回来，下山以后，遇见一辆马车，好心人热情的让我们坐上去。在您的怀里，我恹恹的睡着了。走到岔路口，该下车了，您叫我，我故意不醒来。无奈，您只好提着篮子抱着我，走完剩下的一里路。我记得路上碰见了村里一个人，她说：“你家小丫头都长这么长一条了，几岁了？”您说：“六岁了。”六岁的我仍然那么不懂事，不想走路就装睡，害得您那么辛苦。回到家，您把我放到床上，给我盖好被子，出去干活了。我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已是傍晚，见屋里没人，就大哭，果然，我一哭您就跑着来了。您给我穿上鞋子说：“去玩吧。”
      妈妈，我记得，我上学了，成绩很好。老师让我和几个伙伴到乡里参加比赛，要自备午饭。您给我煮了四个大大的青皮鸭蛋，我那么小，怎吃得了，我只吃蛋清，把红艳艳的蛋黄给伙伴们吃，他们带的都是馒头。
      妈妈，您住院了。因为患着鼻炎，需要手术。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要跑到河边的小桥旁张望，盼着您的身影出现。冬天的河，瘦瘦的，寂寂的，似乎懂得一个小女孩思念的忧伤。一天又一天，日子像腿上绑了麻袋走得那么慢。终于，我受不了了。我拼命的哭起来，我趴在床上哭得起不来。爸爸和姐姐都以为我病了，我只是哭，不肯告诉他们我的心思。第二天，我真的病了，被爸爸带到镇上的医院打针。
      妈妈，您终于回来了。不记得您带了什么好吃的，只记得您把一方小手帕系在我的马尾刷上，我又蹦又跳的，让它快活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
      一次，您去舅舅家了。下午我放学回来，走进院子，您正坐在堂屋前的青石墩上，看见我，欢喜的伸出双臂说：“来，乖乖，一天没见妈，想妈了吗？”我顺势扑进您的怀里，在您的胸口蹭着小脸。姐姐们好生嫉妒的说：“看把她惯成啥样了！”
      妈妈，我是您的第四个女孩子，当我出生的时候，您流泪了吗，您的心痛了吗？当我对自己的性别渐渐敏感，自卑的乌云笼罩着少年的心空，我却不能体会您在世俗面前承受的压力和委屈。我终于有了小弟弟，全家人都为之幸福。我却在一篇周记中写到您对弟弟的宠爱对我的忽视，姐姐在和我争吵时当着您的面无情的揭露了我周记中的隐私。那一刻，我好难过好伤心，我恨自己伤害了您，不该用那样轻狂无知的文字写您，我完全能够体会您听到姐姐的话时内心的悲凉。您已经把所能给予的爱全部给了我啊！对不起，妈妈，可是我许多的任性不孝之举又岂是一句“对不起”所能补偿得了的？
      妈妈，其实我从来没喊过您一声“妈”，从小您教我唤的是“娘”。我知道，“娘”这个字眼是从贫瘠的土地深处长出来的。“娘”这个字里有柴扉有老屋有家禽有玉米和高粱，“娘”这个字里有白发有皱纹有老花眼有艰辛和沧桑，“娘”这个字里有慈祥有忍耐有善良有嘱咐和永远的守望。妈妈，您就是我亲亲的娘。
    
   

《淇县之窗》网站          站长：郑厚德          版权所有 未经书面许可 不得复制、翻印、镜像！     

站长:老农(信箱qxzhd@126.com)  QQ：1036847795       栏目主持人：朱莉娅

豫ICP备05000447号    豫公网安备 4106220200000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