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园笔会第一卷
 


取 名
  作者:吕文英          上传时间: 2005/9/1  

 

    侄子满月了,姑姑、姐妹们都来祝贺,女人们聚在一起,自然是一场热闹的戏。 
    小姑骨朵儿问嫂子:“孩子叫什么名字?”嫂子说:“取的名字倒是不少,就是还没定下来。”于是,直言快语的姑姑们就名字一事打开了话茬。 
     大姑黑妞首先亮开了嗓门:“俺家那个小孙女,还没生下来时,就有一大堆名字了,什么‘沙沙’啦,‘苗苗’啦、‘娜娜’啦,人家爸妈取的,都是新鲜名字,咱小时候听都没听过。” 
      二姑黄妞接过了话茬:“比咱强,咱们活了这么大岁数,连个象样的名字都没有,大姐长得黑就叫黑妞,我小时脸色黄就叫黄妞,老五更有意思,长得小,象个花骨朵儿,就叫骨朵儿。” 
     三姑多妞更是满腹怨言:“我的名字我听了一辈子也没听顺耳,‘多妞’,咱娘就多嫌我!” 
     四姑丑妞开了言:“俺小时候第一天去上学,咱娘给俺做了个书包,西屋住的二嫂还在书包上绣了字: ‘吕丑妞书包’……” 
     话没说完,大家都忍俊不禁了。
四姑接着说:“去报名了,老师瞧见俺的书包,问俺:‘你叫吕丑妞?没有学名?’我说:‘俺就叫吕丑妞。’老师见俺的名字不象话,就给俺取了个名字叫‘建华’,俺才有了大名儿。可是除了在学校时,也没人叫俺‘建华’呀,俺都要当奶奶了,还是个‘丑妞’。” 
     小姑骨朵儿笑完后也开了言:“我小时候呀,要去上学,报名儿的头天,我和兰花在地里一边挖野菜一边商量,我说,你的名儿还好听,俺要去报名儿报个啥呢?‘骨朵儿’多难听!俺娘也不给俺取个好名儿,不行,俺得给自己取个名儿!俺哥叫建国,俺四姐叫建华,想来想去,叫建旗吧!这以后‘建旗’就成了俺的名字了。”
三姑说:“咱姐妹五个,就老四、老五上过学,算有个学名儿,咱没上学,一辈子连个名字也没混上。” 
     大姑说:“别说咱这些丫头们,就是男孩子们,家里孩子多了也不取名,都是随便叫的。” 
     二姑说:“大姐说得对,咱村嘟乱小时候去铁路上玩儿,正在往铁轨上放石头子儿呢,叫巡道的逮住了,要记下他的名字批评他,问他叫啥,他说,叫吕嘟乱。巡道的说:‘吕嘟乱?这名字没法写!那恁爹叫啥?’他说:‘俺爹?叫个吕老撇。’巡道的说,这名儿还是没法记。巡道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嘟乱’和‘撇’字究竟该咋写。嘟乱说:“那你记不住可不怨我,反正我告诉你了,我饥了,我回家吃饭去了。”
又笑坏了一屋人…… 
     小姑止住笑说:“轮到咱们的这些下辈人,都不要这些难听的怪名字了,每个人都有一个好听的学名儿。你看咱们这几个侄儿侄女的名字:文英、文革、文静、文龙……,一听名字,就知道咱们是书香门弟出身,全是我取的。” 
     二姑接着说:“我小时候缺吃少穿,面黄肌瘦的,挣了个‘黄妞’的名字,你猜我小孙孙叫我啥:小黄狗!” 
      大家又乐不可支了。 
      二姑出生时正赶上灾难的一九五八年,苏联讨旧债,家家断炊烟,二姑没奶吃、没人照看,整天爬在地上,饿了就抓土、树叶往嘴里填,又黄又瘦,象根烧火棍儿。用现在的话说,是严重的营养缺乏!
大姑说:“咱村老嚎的名字是咋来的?他娘生他时,正赶上办食堂,家里五六个孩子,没啥吃,一个个都皮包骨头,老嚎的整个脸上就剩一张大嘴了。也没人管他,他娘到地里干活,就把他撂在街里。整天滚在土窝里,裂着一张大嘴哭呀、嚎呀,一哭就是半晌,哭累了就睡在土堆里。那时也没有名字,大家见他天天在那儿嚎,就叫他老嚎。也不知咋的,耳朵眼儿里还生着蛆,大家都说,这孩子活不成了,非饿死不可。人连糠菜都吃不上呀,哪里还有奶喂孩子?那时候的人,哪有现在的猪吃得好!哎,命大,总算活下来了。现在过得还不错吧,听说,刚又买了汽车要搞运输……” 
     这回大家都没笑。 
      二姑说:“老趔不也是!那时候没吃的,老趔那年才七、八岁,天天和一群小孩子一块儿上树捋树叶。那时候,七八岁的一个小孩,一天捋一兜树叶就是全家人的饭呀!树叶都给人吃光了。老趔小时候象猴儿一样,爬高上低,没有他走不到的地方。村头原先有一棵杨槐树,下面的叶子都光了,就剩树顶的叶子还绿莹莹的,别的小孩爬到半路就下来了,老趔胆大,一会儿工夫就爬到了树尖,树顶的树枝又细又嫩,还没等老趔捋下一把树叶,一阵风吹来,树枝可就弯成了弓,人在上面吊着,象小旗儿一样忽悠忽悠地飘来荡去。老趔在上面吓得大叫,下面的大人小孩儿们也吓得乱作了一团。只听‘咔嚓’一声,连人带树枝可就从半空中掉下来了……没把命丢了算赖!把腿摔断了。那时候,也没有医院,庄稼人谁找过医生看过病?说句实话吧:也确实没钱治。伤好了,走路一趔一趔的,大伙儿就叫他‘老趔’了。” 
      四姑说:“老趔的弟弟瘦小儿不也是饿成瘦小儿了!”
我听着好难受!父辈人一个个难听的怪名字,我原以为仅仅体现了那一代人的文化素质,原来,它不但包含着一段段悲惨的往事,而且还代表了整个中国的一段灾难的历史。那名字,烙印着深深的历史痕迹:贫穷、苦难、落后……想到这里,我再也笑不起来了,心中只有难过…… 
     二姑说:“我看咱这孩子又白又胖的,就叫个胖堆儿吧!” 
     一直插不上嘴的我说:“咱给孩子取名字,不仅要取得响亮,而且要让孩子的名字代表一个新的时代,一种新的思想、新的潮流。” 
      四姑、小姑和“小字辈”们都举手赞同。 
      年近七旬,历经战乱的大姑说:“说得对,叫平平吧,太平盛世嘛!” 
      三姑说:“叫聪聪,聪明伶俐,长大了当个科学家。” 
      小姑说:“叫团团,香港、澳门都回到了祖国,实现了中国几代人的梦想,咱中国一大家人都团圆了。” 
     “叫圆圆。”小妹说。 
     “叫强强。”我说。 
     “叫乐乐”二妹说。 
     “叫欢欢……” 
      一直插不上嘴的小字辈们都开了腔。 
      屋子里又充满了欢快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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