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园笔会第一卷
 


朝歌城里外来人(二)
  作者:宋建江        上传时间:  2006/6/18  

 

      常住朝歌城里的外来人,在上世纪80年代,都是对革命有功的老红军、老八路。也有老国军将校,当然这些人当时是不敢张扬的,大多是他们死后人们才知道。

                                                    三

        记得在那条唯一的南北大街——中山街的中段,与唯一的一条东西街道——红旗路的交叉口,往西50米处,就住着一位老红军,名字叫李钊。
        他是个黑胖的大个儿,1981前后约有六十八九了,是朝歌镇十分叫得响的老革命了。他没有一官半职,当然也没有薪水。他一直开着修车铺,给人修理自行车。职业使他没有什么光鲜的衣饰,总是有些脏兮兮的。虽然如此,朝歌镇的大人小孩儿都十分敬畏他,我们小孩子家全都被大人命令了要叫他爷爷。
        在李钊爷爷家旁边,是一户卖散酒的,这家店铺的门口有一株约四五把粗的大柳树。夏收后,糖人老陈来我家后,老陈或者爷爷往往要让我来这里灌散酒,这就能见到李钊爷爷了,而且可以和他攀几句话。
        李钊爷爷说话,真叫做声若洪钟。我不多的几次去灌酒,总见他将一把竹躺椅放在大柳树下,手里摇着一把破蒲扇。无论中午还是晚上的用饭时候,他都是一手端酒杯,一手抓花生米,喝得津津有味。由于当时这样的生活不是寻常人享受得到的,我的馋毛病驱使我往往站在他跟前,默默看他。他于是乐呵呵递给我一把花生米,我也就胆子放大了,问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爷爷,你们红军人多吗?”
        “不多。但老子们把国民党打得晕头转向。”
        “你在红军里干什么啊?”
        “什么都干过,警卫、伙夫、先遣部队、侦察兵都干过,老子们干啥都顶呱呱,就是喝酒太凶,立一次功,就会因为喝酒让首长骂他娘一顿,蹲他娘的禁闭。”
        “那你是被开除了?”
        “你娃娃懂个狗屁!老子们在大别山和国民党拼命,打散了,受了伤,躲在老乡家里。后来听说我们的队伍改了八路,归刘邓了,我一路到了林县,老部队整团人没有一个活的,徐老总又不在,没有人认得到我。老子住腻了山沟沟,就来了淇县隐姓埋名……”
        “唉!可惜——”
        “可惜个球蛋!你娃娃懂个狗屁。老子们活得这么好,还叫可惜啊,你娃娃懂个球蛋!”我被他云里雾里骂得狗血淋头,只好灰溜溜滚个球蛋。下一次来灌酒,为了讨他的花生米,照例被臭骂了才回家。
        他有个婆娘,倒是很看不惯他骂我。只要李钊爷爷开骂,奶奶就恨恨地数落:“老不死的驴,有本事让县长给你发工资啊。”
        爷爷愈发大吼:“老子们总要找徐老总,不怕他县长不来拜我。哼!”
        “徐老总,徐老总,人家是元帅、国防部长,搭理你啊,你算哪棵葱,你算是哪一壶,白日做梦!”
        “走着瞧,徐老总说不定正找老子们呢,到时候老子们住进红军院,不要你个臭婆娘,看你还骂谁去。哼!”
        时间一晃到了我上高中那年,1985年开春后,真的不见了李钊爷爷。据大人们说,李钊爷爷被部队来人接走了,并没有抛弃爱骂他的奶奶,也带走了。李钊爷爷没有子女,婆娘是70年代和他成的家,半老徐娘找了个犟老头,还成了红军夫人,真是的……。我从现在回忆他说话的口音,判断他可能是湖北人。

                                                     四

        朝歌城里除了这位老红军是人们的骄傲,那个老八路也是外来人,他比李钊爷爷幸运些,有工作,有工资,曾长期担任淇县汽车站站长。
        我1990年毕业分配到淇县五交化公司当营业员,见他常来我们的门市部串门子。他中等个子,不胖不瘦,口音是鲁南或者苏北的。几个营业员跟他抬杠(淇县人把斗嘴说成抬杠),他就拿他当八路军连长那种腔调大呼小叫。说完了,同大家一阵爽朗大笑便不辞而别。
        我一开始只是听,听出来他的不同凡响了,我也和他搭话。大家曾有这样一个建议,对他说:“你别跟我们抬瞎杠了,把你的英雄历史说给大学生好了,小宋会写小说,也把你的事情写下来,将来教育子孙。”
        开始时,老八路以为开玩笑,不置可否。后来他可能知道我真的会写。于是每次来再也不和人抬杠,只是看我忙不忙。我忙,他就走了,我不忙,他就认认真真地说:“啥时候上我家喝酒”,我总是很乐意地答应他。
        可惜,我没有来得及去他家,没过多久他就逝世了。据说他是儿孙满堂的,但他们的儿孙我是一个也不认得,或许人家并不稀罕谁去写老八路的事情,所以我不便贸然造访。至今我连他姓什么也没问过,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遗憾。

                                                  五

        至于国军将校,朝歌城里的西坛村有一位。邻居们说他姓李,1995年前后死的,活了90多岁。正是因为他死了,人们才从他的铺草下面翻出了一本国民党军官证和领章帽徽等遗物。是一位国民党整编师师长,少将,黄埔生。这个时候,他60多岁的儿子才说,老人是在某一次打仗时,被解放军打得全军覆没,只身逃到朝歌城来的。我对这个老人有一些的印象,因为朝歌镇像他那样高寿的男人很少。他高挑的个子,腰板挺直,常常拣粪,为生产队为家里积肥。
        说到拣粪积肥,还有一位国军将校,叫宋振华。不过他不是本文说的朝歌镇的外来人。他原在张作霖府上作秘书长,1931年张作霖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后回的淇县,1993年死的,死时也有90多了。我们宋家的老少,每每聚会,都要谈及此人。我们号称他是东北三省秘书长,忌讳说是张作霖的部下。这位爷爷打我记事起,就总是扛着粪筐,从不与人搭话,每天拣许多粪。由于与本文无关,一带而过了。
        总起来说,80年代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外来人,除了糖人货郎、西瓜匠、砖瓦窑匠、杂耍卖艺的,就是上面这些人了。有一位才华横溢的人物,只是在朝歌镇的文人堆里有影响,老百姓多不知道,后文再说。
        写这些,是想让大家记得这些外来人,也不要忘记我们内地城镇在80年代还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希望以他们为线索,把朝歌镇的发展、变迁串起来,也想以朝歌镇为缩影,反映内地当时的发展、变迁,聊供大家佐茶,仅此而已。


   
       
 

《淇县之窗》网站          站长:郑厚德          版权所有 未经书面许可 不得复制、翻印、镜像!     

站长:老农(信箱qxzhd@126.com)  QQ:1036847795       栏目主持人:宋建江

豫ICP备05000447号    豫公网安备 4106220200000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