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园笔会第一卷
 


无私的大哥
  作者:宋建江        上传时间:  2006/11/6  

 

      一个男人碰巧降生为一个家庭的大哥,就注定要充当弟弟妹妹们的保护神。因而大哥所受到的尊重,很多时候要超过父母,这是父母们始料不及的。我的大哥就是这样的具像。
    
                                                           一
    
      大哥是伯父的独子,按现在的说法,他应该是幸运的。然而,他一直都没有遇到多少幸运,他的成长过程恰是那个破残的家屡遭变故的过程。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先是他的母亲不堪忍受恶劣的境遇而另嫁了他人。后是他和我的幺幺(小叔父)因饥饿而少亡。等到他十三四岁的时候,我出生了,但随即我的父亲因肺病无钱治疗而撒手人寰,我的母亲他的婶母也很快离开了这个家。奶奶已经70多岁,小脚颤颤的,还有严重的气管炎,几乎就要倒下。他的父亲由于不堪生活的精神的折磨而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而我仅仅才几个月大,需要找奶喂我,需要弄到足够的食物养我。虽然有两个远嫁外乡的姑姑,毕竟鞭长莫及,等于说这个家一半的工作,这时候已经落在了他的肩头。
      这时候,大哥除了跟着伯父在生产队挣工分,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隔三差五背上我,走乡串县为我找奶吃。那时候,因为条件所迫,即便千辛万苦找到一位哺乳期的妇女,也是勉强够喂人家自己的孩子。而在他背上的我,饿了就要嗷嗷大哭,尤其是被大哥带到有奶的妇女跟前,我的哭声据说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直到哭得没有气息休克过去。人家的孩子还不够吃呢,我们作为素不相识的外乡人怎能得到奶水呢?怎么办啊?大哥往往和我一起哭到在地,给人家磕头作揖,靠声声哀求打动人家,给我换来一顿美餐。
    
                                                           二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年,直到我能够喝一点稀饭了,才很少求奶。虽然我很小很小,似乎不该记得大哥背我求奶的壮举。但我的的确确记得有这么两次最惨,我长大后问过大哥,得到了证实。他和我都感到了震惊,震惊于一个婴儿竟然可以记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一次惨状发生于一个人家的院坝。据后来我和大哥共同回忆,那是我刚刚断奶的一岁半光景。刚刚断奶的婴儿,是需要偶尔再喂上几口的,我也不能例外。我只记得在那一家有奶妈的院坝里,我牢牢抱住奶妈不丢手,吃个没完没了。人家的孩子大抵和我一样大小,过来争吃,我就把人家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孩子惨叫不已。哥哥狠命地把我从奶妈怀里扯出来掼在地上,我当时就只觉得想哭,但又缓不上来气,好久才哭出了声。
      我的回忆不全面,后来大哥补充说:那次在家就哭了三天三夜了,奶奶看实在一下子断不了奶,就只好还让大哥背我找奶妈。翻了几架山梁走了三十多里山路,才一路打听找到了这一家。我咬了人家的孩子后,大哥实在过意不去,把我摔在了地上。我当时就没气了,多亏了那一家人四处奔忙,找来了他们大队的赤脚医生,才用种种办法救醒了我。也就是说,过了好久,才哭出了声。
      再一次,是大哥的母亲托人捎信,要他去拿一些米。他母亲另嫁的周家,和我们邻县,但距离有七八十里山路。山路一里等于平路十里的,这趟差事就是光身一人也是非常辛苦的,何况他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大哥本来可以不带我的,这时候我已经能够喝稀饭。但大哥的妈妈又生了一个孩子,处于哺乳期,所以他执意带了我。
      大哥一路用背篓背着我,正是伏天大热,我在他背上被晒得不时哭闹。他只好走一段,找个荫凉歇一歇。这样从天刚蒙蒙亮走到了下午半晌了,还没有到。兄弟两个都饿了,小的哭啊哭的,大的疲惫不堪,拖着灌铅的两条腿一步一抖地前进着。
      下陡雨了,大哥把随身带的蓑衣搭在背篓上,不让我淋着,自己站在树下任凭雨水猛灌。大哥回忆说,我小时候很怪,只要下雨就不哭不闹,虽然他淋着雨,总算耳根清净了,难得舒服一阵。雨小了,他又背起我往前走。
      有一段陡坡,由于还在下雨,泥坡特别滑。大哥就要爬上去了,突然一阵眩晕,可能是连饿带疲劳吧,我们从高高的坡上齐展展撞了下去。大哥根本没有顾上自己摔坏没有,一把就将我揽在了怀里。我们两弟兄哭得那个惨哦,至今想来,都心惊肉跳,浑身颤抖。
      后来,大哥一直坚持到了他妈妈家,我倒没事,他的肋骨摔断了三根。她妈妈只好让周家的大人给等米下锅的我们家送了米,留下大哥养伤,也留下我吃奶。
    
                                                           三
    
      大哥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长到了十八岁,困苦没有压倒他,反而成就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开始趁夜黑雨急的时候,到队里的山坡上砍树,把树枝拿回家烧灶,树干埋在稻田的犁沟里,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然后,等到附近的哪个公社逢场了(自由集市),就扛上树干去场上当檩条卖。起初伯父还怕些,多次得手后,他们父子二人就一唱一和地这么干起来了。
      我们的生活一度得到了很好的改善,但好景不长,大队长由于当年和我们爷爷都是红四方面军外围组织的老赤卫队员,爷爷死后,他逢年过节都要到我们家看看。这一看,发现了我们家有烧不完的树枝,就审问了大哥。此后,大哥和伯父只好远走他乡,一去不回。
      当时我已经五六岁了,接替了大哥的工作,拣柴、打猪草、放鸭子……,直到十一二岁。这中间,大哥带回了嫂子,也有了孩子,但还是风声紧,只有年三十晚上回来,初一天不亮就跑了。嫂子生孩子前后,据说大哥一直躲在八十里外他妈妈家,每天晚上半夜回来,天不亮离开。所以我的大侄子是大哥和伯父半夜里抬了找的外乡医生接生,天不亮连嫂子、孩子一起又抬回了家,然后就又消失了。
      我一直和奶奶过活,嫂子带孩子单过,我九岁那年奶奶去世,我独自过活了两年多。自己上学,自己挖药材卖了交学费,自己砍竹竿卖了买盐吃,自己到队里去分我这孤儿的口粮,决少给嫂子找麻烦。他一个年轻妇女,孤单单养活一个孩子,还要在队里上工挣工分,忙得团团转,实在不忍心让她再照顾我。但逢年过节我们是在一起的。我十一二岁得时候,生活在豫北朝歌镇的妈妈去找我了,于是我卖掉了那年自己养的一头猪,把几只鸭子和几间破房子托付给了嫂子,跟着妈妈走了。从此,我也像大哥一样,成了一群孩子的大哥。虽然是同母异父,但我也承担起了大哥的责任。
      一晃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大哥从河北省一个砖窑场打工结束顺路来朝歌镇看我,说是伯父已经病逝,大侄子已经开始跟着一帮好友在广州打工了,二侄子也已经上了初中。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只有嫂子一个孩子,所以现在在他那里过活,二老的户口从汉中落到了仪陇。这时,我才知道他当年长期躲避的地方是陕西汉中某地。大哥还说,我的破房子他一并翻盖了新的,永远都会在我的名下。我说:我不要了,都归你了,是你盖的嘛。他说:等你老了,你总会想到叶落归根的。
    
      大哥啊大哥,我都有妻室后代了,您也年龄不小了,您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负担沉重啊,还为我这样操心费神,真是无私的大哥啊!大哥啊,这“无私”二字用在您的身上,是这样恰到好处,是这样分量无比,是这样令人震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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