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士李甲

夏伟田

      李甲，太行山中段东麓田家岗人，长的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身体魁梧。其声如洪钟，行路带风。李甲在山坡上办了一个石渣厂，时逢修建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石渣成了卖方市场，经营三年，便富甲乡里，盖了别墅，买了轿车，成了乡邻羡慕的名人。
李甲热心助人，义重如山，常和朋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坐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敢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一天，李四刚从监狱里出来，就来找李甲帮助贷款，准备也开石渣厂赚钱。李四瘦小精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成了李甲的座上宾，曾在李甲开场地与人冲突时，帮李甲打架，混乱中击伤对方，被捕入狱，做了两年囚徒。李甲一听铁哥们儿李四请求帮助，爽快答应了一个字“中”，当下就拿出手机在甘泉山庄订了酒席。随后驾车亲自去邀请信用联社胡主任。
      晚上，甘泉山庄海棠厅，宾朋满座，有当地党政要员、人大主任、政协主席，企业界明星等12人，众人半酣微醉之时，信用社胡主任发话：“李甲，你够义气，够兄弟，佩服你，有你担保，贷多贷少都行，但是咱们先约个条件，当着各位领导的面，每多喝一两，贷款10万元。领导当场作证，我胡某绝不食言，明天提现。”李甲一听大喜，一拍胸脯说：“胡大哥给了天大的面子，咱当小弟的不能不领情，为了李四弟贷款，咱哥们儿豁出去了。各位领导看好，胡大哥不能反悔。服务员，拿个大号碗来。”服务生忙跑下楼去，找了一个大瓷碗，让服务员送了进来。李甲接过大瓷碗，喊了一句：“服务员，打瓶酒，倒酒，倒满，酒瓶底朝天。”一瓶酒倒了一大碗，李甲双手端起，让众人看了一遍，然后咕咕咚咚，一饮而尽。随即喊道：“服务员，再倒！”，众人忙说：李甲吃口菜压压。李甲也不答话，咕咕咚咚，又一碗酒下肚了，一抹嘴角，喊道：“服务员，再打开一瓶。”众人怔了一下后，忙起立劝阻，李甲你的诚心已经感动了上帝，不能再喝了，两瓶酒，二十两，二百万元，办个石渣厂已绰绰有余了。这时，坐在一直没有资格发言的李四也说话了：“李甲哥，你让兄弟怎么感谢你呢，你不能再喝了，要喝，我替你喝。”胡主任结果话茬说：“李四不要放屁，你替酒不算，你没有资格替酒，等你发了财再请大伙的客吧。好，佩服李甲兄，义薄云天，李四没白交你这个朋友，明天一上班来办手续，200万，一分不少。李甲兄，今天你喝多了，不要自己驾车，我也不能错过良机，一会儿叫兄弟给领导安排个节目。”说完拿起酒瓶，又跟其它客人一一敬酒，碰酒。
      散场后，李甲不听众人劝阻，坚持自己驾车，众人酒劲上顶，也不再强拦李甲。这李甲一踏油门，绝尘而去。行车不到十分钟，竟将轿车开进河里。轿车未受多大损坏，人却驾鹤西游，一颗企业界新星瞬间陨落了。大家听到噩耗，扼腕长叹，皆说：“义士，好人！”
李甲成了幽魂野鬼，毫无后悔之意，觉得和关云长相比，也毫不逊色，唯独牵肠挂肚的是李四弟是否贷到款，在荒郊野外徘徊数月也没有过奈何桥到阎王殿报到。决心趁天黑以后，鸡叫之前，到村里听听。天刚黑，李甲的魂就来到了村西头老槐树底下，听到有人说：“李甲一死，胡主任的司机和一名副主任把早已写好的揭发材料复印了数十份，趁此事对胡主任造成的不利影响，第二天就投寄到各级纪检监察部门、检察院反贪局和上级主管部门，胡主任随即被停职，现在异地关押。李四也没有贷成款。不过这李四知恩图报，娶了李甲的遗孀菏仙，菏仙生过一子，但更具有少妇丰腴，魅力倍增。这李四现在风光多了，住着李甲的别墅，开着李甲的宝马，花着李甲的钱，搂着李甲的妻，睡着李甲的席梦思软床。上午到李甲的石渣厂转两圈，中午到饭店喝两盅，下午到舞厅跳两圈，晚上到赌场摸两圈。”野鬼李甲这才想起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子。趁着月明夜静，摸到自己的别墅，到北屋二楼一看，在这间大卧室居住的已经不是父母了，只见妻子菏仙正在哭泣，长叹道：“李甲啊，你抛下俺这可怜的孤儿寡母，也不管你那卧床不起的爹娘，李甲啊，没这狠心的东西，让俺以后怎么过呀。也是俺命苦，好日子刚开头，就死去了丈夫。续嫁给李四吧，谁知这李四根本没人性，不让儿子到市外国语小学借读，还三天两头打俺儿子。他用俺李甲的血汗钱到外边包养情妇，吃喝嫖赌，还不准用俺自己的钱给俺孩子他爷爷、奶奶看病。”李甲听后，羞愧难当，直怨义气的哥哥交了不义气的弟弟。公鸡三唱，天色大亮，李甲野魂躲闪不及，被太阳一照，变成了一块石头，斜卧在路旁。
      翌年清明节，族人要为李甲立碑，找来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学究李老孔。李老孔手捋胡须，慢慢说道：“李甲虽说是侠骨义胆，但交友不慎，处事不当，为小人李四贷款，拿储户的钱去让小人浪费，是对国家，对人民不忠；李甲自残身体，不惜生命，不知堂上有年迈父母，是为不孝；李甲刚愎自用，常常不听妻子劝告，致使贤妻早成寡妇，是为不爱，李甲为友赴汤蹈火，英年早逝，抛下黄龆乳子，屡遭继父毒打，常受同伴喊拖油瓶，是为不仁。总其一生，是为不忠、不孝、不爱、不仁之徒，只有“义”字可书，二八开吧。”族人在路边找到斜卧的石块，在上面刻下了“义士李甲”四个字，竖在了李甲寄埋的墓前。
      不久，有人发现墓后多了一篇墓志铭，但见上面写道：李公讳甲，少健如牛，读书不成，办厂显名，为人豪爽，义重如山，为友谋贷，宴宾酒酣，驾车坠渊，一命归天，呜呼！公死矣，公竞死矣，公之死虽悔对父母妻子，然其“义”可彰，呜呼哀哉，爰为之铭。 2006年6月1日镌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