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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文集 - 杜永沛 - 五 月 行 麦 礼
五 月 行 麦 礼
作者:杜永沛  加入时间:2008-7-23 17:15:45  索引号:随笔   
                                                      五   月  行   麦    礼
       小满一过麦稍黄,进了五月麦收忙。人们累死累活,割、捆、拉、碾、扬,把大袋小袋麦子扛回家,倒满粮缸踅圆囤,打麦场里的麦秸上了垛,出门闺女又有活啦。
      收罢麦子打罢场,闺女篮去看娘。她们在麦囤里绰一簸萁新麦,站在风口哗啦哗啦抖动,把麦糠麦圪节草籽簸出,找个凉阴坐下,仔细捡出里面的石头子、土坷垃,把捡干净的麦子放到清水里淘去土气,在日头下晾个八成干,送到磨坊。男人们赶着毛驴,毛驴拉着磨盘,一圈一圈转,女人则用小簸萁撮起磨碎的麦子,放到好面箩里,左一下右一下,不停地筛,把头遍面择出来,装进小白洋布口袋里。头遍面的特点是白、细、筋。磨好了新麦面,起个大五更,用老酵头发好面,蒙上笼布。不到两个时辰,那面团就鼓起个大蛤蟆肚,又松又软,散发着一股酸酸的香甜味。揭开面盆上的蒙布,伸根指头一按,松软的面团被戳了个坑儿,面发好了。捋起袖子,揉面团,拽面剂,搓馒头。烧大锅,蒸馒头,烧炷香的工夫,馒头熟了,焐上三分钟,掀开锅笼,呵,一大锅又白、又暄、又香的新麦面馒头热不腾腾地熟了。把热馒头晾一晾,定了皮,拾到细竹篾花篮里,蒙上花毛巾。备好馍,到里间屋翻箱倒柜找齐楚点的出门衣服,打扮一番。然后,上馍篮,领着大妞二孩,拽着三孩四妞,怀里还抱着个吃奶孩,顶着五月的骄阳,沿着乡间的大路小径,回娘家行麦礼。
       行麦礼要择好日子,一般是三六九。三六九,都是好。逢三逢六逢九的日的,不等屋檐下的小小虫喳喳叫,娘就起了床,忙活着洒扫庭院,整理房间,打扫灶间,心里数念着,怕今个闺女要来吧。日头上了西屋墙,椿树上的长尾巴喜鹊嘎嘎叫,街门外想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小花狗汪汪汪,闺女训斥,死东西,叫唤个啥哩,不认啦。娘一喜,知道是闺女领着队伍来了,于是,笑开嘴,颠脚迈过门槛,大老远去迎闺女。
       闺女外甥不是客,小孩子们像在自己家,一点不生涩,无拘无束在姥姥门口跑撵打闹。闺女则屁股坐不热板凳,就忙活开了,帮娘到村里的小卖部称盐打醋,顺便给孩子捎块花纸焦糖。或者到菜园里摘黄瓜、豆角,割水绿的韭菜,薅鲜嫩的君达菜。娘脖子上搭条汗巾,在灶间给闺女、外甥、外甥女忙活吃的。擀捞面,包饺子,用苋菜塌菜饼,寻出油嘟噜烙油饼,啥好吃做啥。不管做啥饭,忘不了从墙旮旯里搬出鸡蛋罐,把换油盐酱醋的鸡蛋一五一十掏出来,不炒就煮。有时候不凑巧,攒的鸡蛋换了盐,就爬到鸡窝里,掀开正在下蛋的老母鸡的屁股,去肚下挖。老母鸡的肚下没有,就腾腾跑东家找,窜西家借。不让闺女外甥们吃上鸡蛋,心里咋都过意不去。日头正了身,香喷喷的饭菜也准备好了,老老小小一大堆,坐在南墙根的石头板上,要不就坐在树凉阴里,吸吸溜溜,热热哈哈吃顿串亲戚的饭。
        这都是老辈子的事了。
        在我的记忆里,麦天,闺女回娘家走亲戚,不是给娘家送新麦面馒头了,而是送麻糖、糖糕、菜角。那时的篮子小,一般用柳条编的那种小圆篮,家乡称之为五升篮,也有个别家底殷实讲究的家户,用漆染彩色细竹篾扁长篮,在篮子里放进麻糖、糖糕、菜角,然后找棵楝树,扒些楝枝楝叶,覆在篮口沿,也有用梧桐树叶盖篮口的,不过,没有楝树叶干净,好看。
        闺女娘,心连心,襟连襟。不管娘给闺女找的女婿是否称心,婆家的时光是否好过,闺女对娘石打石,娘对闺女一百层。到了八十年代,我们这里分了承包地,家家户户麦子满囤油满缸。五月来了,遇到三六九,村里家家户户支烧锅,从油缸里舀一洗脸盆油,哗啦倒到油锅里,麻糖老师叼枝烟,像刚从油缸里爬出来,浑身上下油汪汪的,颠着两条腿,给东家炸罢给西家炸,给南家炸罢给北家炸,炸了麻糖炸糖糕,炸了糖糕炸菜角,忙得脚不着地,没空喘气。炸好了,结结实实拾冒尖一笆斗篮,足有二三十斤,绑在自行车上,或者赶牲口车,到娘家。听说闺女要来,就到街门口割一大块肉,买一大块豆腐。包饺子,就是纯肉没菜的肉蛋饺子。做捞面,卤是除了大块肉就是大块豆腐,要不就是除了大块豆腐就是大块肉。闺女的麻糖能让娘家吃十天半月,吃得最后馊气变了质,喂猪猪都不吃。娘做的饺子、肉卤捞面条让闺女、外甥、外甥女吃得一个月都不再想吃肉。
        现在,五月闺女回娘家又有了新变化。串亲戚时,如果再有那个闺女还像二十年前那样,瓷瓷实实一大笆斗篮麻糖、糖糕、菜角,那闺女要么是缺心眼,不够数,要么是对老娘有意见,给老娘心里撂石头。一般的情况是,到集镇上象征性地买几根油条,几个糖糕,然后到水果摊买西瓜,买香蕉,再到商店买些方便面、奶粉、糕点、饮料、烟酒,一箱箱,一袋袋,装到汽车上,足有小半汽车。有的人家闺女多,过个五月,家里的东西多得能开商店。
       娘也不含糊,和闺女约好串亲戚日期,提前三天赶集准备。到闺女回家那天,拉开桌子,上了凉菜上热菜,上了素菜上荤菜,盘盘碟碟碗碗;上了啤酒上白酒,上了白酒上饮料,杯杯盏盏。叨一阵,饮一通,然后又上汤上饭。吃饱喝足,大人们拉开桌子玩麻将,斗地主。小孩子们手握遥控看电视,上网玩游戏。扔下老娘在一边收拾锅碗瓢勺盘,桌椅板凳,打扫一片狼藉的房间。玩到日头已经偏西,闺女女婿,外甥外甥女,一抹嘴,一拨拉屁股,脚底板抹油,一阵风似地走了人。
      有的闺女说,买东西娘吃不了,也不知道合不合娘的心意,干脆折成钱,直接给钱两省事。于是,找个空闲到了娘家,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塞到娘兜里,说,娘,还有爹,您二老想买啥就自己买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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