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彩升的困惑

                                                                            夏伟田

    高彩升，鹤园市姬山村小学教师，未入而立之年，零乱的头发已掩饰不住秃顶，疲倦的神态中显出了颓废，好像早已禅透人生，看破红尘，万事随缘，光阴虚度。平时有课上课，无课自酌小酒，无课题研究，无论文发表，真是花开花落年复年，酒醒酒醉日复日。适值风华正茂、激情似火的高彩升行为怪异，令大家困惑不解。
    一日，原鹤园师范的学生处霍然处长路经姬山村小学，偶遇高彩升，甚是惊讶，手抚爱徒，询问高彩升何以沦落至此。高彩升像游子在千里他乡遇到母亲一样，闪闪泪珠滚淌而下。师生三杯酒下肚，高彩升道出了其中原委，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原来，这高彩升曾是鹤园师范的高材生，学生处霍然处长慧眼识珠，提议他当上了学生会主席。高彩升果然争气，不久便赢得了领导赏识，老师喜欢，同学拥护。真乃是粉丝常随，众星捧月，呼风唤雨，八面威风。学校搞什么活动，只要交代给高彩升，他总能搞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新闻媒体频频报道，多次引起市领导的注意。学校评优秀团干、优秀班干、优秀学员，评奖学金、助学金，更是学生会主席的职责所在，充分展现了高彩升的组织才能和领导艺术，上千名学生一致认为评选结果公平公正，竟无一人提出异议。高彩升是鹤园师范建校以来最优秀的学生会主席。人生的岔路口，最关键的只有一步。毕业分配时，校领导对高彩升的分配去向召开了专题会议，讨论了四、五个小时才作出重大决定：由校方出面与市分配办等组织人事部门交涉，把高彩升作为调研生对待，重点培养，先分配到最艰苦的西部山区学校锻炼三年，然后提拔到领导岗位委以重任。
    在一个金秋季节，高彩升到姬山村小学报道。学校门前有小溪，院后有青山，东边有五颜山溶洞风景区，西边有太行原始森林。高彩升兴高采烈，踌躇满志，暗中发誓：要以三尺讲台为起点，走向事业辉煌的顶峰。学校原有六名教师，其中男教师两名，年龄偏大，是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的，一个任校长，一个任主任；女教师四名，刚到中年，为临时代课教师，她们都是附近村的。高彩升在该校任教，容易显露才华，脱颖而出，从而步入坦途。高彩升非常 理解领导的良苦用心。
    高彩升虽是科班出身，但缺乏讲课经验，学校安排他先任三年级语文教师。高彩升初为教师，激情迸发，活力四射，备课上课，认真负责，学校事务，抢着多干，无怨无悔，乐于奉献，同事们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好的。
    时间稍长，高彩升便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寂寞与无聊。校园像座孤岛，与世隔绝，整个学校只有一部电话能与外界联系，话机还在校长抽屉里锁着。学校也基本不开展什么活动，更不要说让高彩升组织了，他在鹤园师范的所有强项，在此毫无用武之地。就这样敲钟上课，再敲钟下课，周而复始，平淡无奇。白天还好过，夜晚最难熬。孤零零一个守着这山村小学，没有电视可看，没有电脑上网，没有同学聊天，只有幽幽的大山作伴，几声狐鸣之后，这里是一片沉寂，自己的心跳都能听到。想想外边的精彩世界，回忆一下鹤园师范里被小兄弟们前呼后拥，何等风光，更有校花明眸回盼，摄人心魄，真是春风得意啊！不知不觉，一缕惆怅涌入心头，弥漫开来。久之，便觉得寂寞难忍，却又无奈。每当周日下午返校时，便带几箱方便面，几筒罐头，几瓶白酒，几盒香烟。每当睡觉前，独自一人，半坐床头，望着房顶，抽上几支香烟，呷上几口白酒，默念几句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有时会自言自语：“寂寥时，伤心日，不得出，奈青天。”辗转难眠。
    时有同学造访，便是高彩升最开心的日子，常常是酒至半酣，提起旧事轶闻，慷慨万分，酒杯频举，只能一醉方休了。尤其有女同学前来看望，更是兴奋异常，虽不饮酒，但领着女同学东山钻溶洞，西山看森林，若有余兴，再到溪中玩水，歌声一路，笑声一串。愉快的日子好是好，但不多，另外还会带来一个不良的后果，耽误学生课程，虽然也与其他教师调课，但替课教师只是支吾差事。更没想到的是这些老师看不惯他们疯疯癫癫、个性张扬，总是在他身后比比划划、指指点点。更不幸的事情必然发生了，由于此地闭塞，人们说话地方口音很重，常把“h”音与“f”音混读，“an”音和“a”音不分等，受此影响，学生的普通话水平很差，再加上自己的经验不足，期末考试，高彩升所教学生成绩在全乡排在最后，个人年终考核自然好不了。这对高彩升来说，无疑是浇了一头冷水。层层反映上去，领导认为经验不足，锻炼不够，应该尽快适应角色变化，多加磨练。
    领导一番鼓励后，春季一开学，高彩升便决定向老教师学习请教，和领导同事搞好关系，重新开创一个好局面，便拿出了在师范时笼络兄弟们的看家本领——喝酒，那时几杯白酒下肚，一拍胸脯，爽！够弟兄、够哥们、够朋友，义重如山，豪气冲天，没有搞不定的事情。高彩升弄了几瓶剑南春酒，先找老校长喝酒，谁知老校长沾酒过敏脸红，皮肤骚痒，心跳过速，老校长从不赴宴，高彩升不好勉强。后来高彩升就去找主任喝酒，哪知这位老主任年轻时喝酒伤了身体，现在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谁一提喝酒心中就恼，吓得高彩升再也不敢和主任提喝酒的事，真是酒宴好摆客难请。几瓶好酒不能浪费掉，自己喝吧。酒入愁肠分外醉人，高彩升把大办公室吐的一片狼藉，四名女教师被熏得凤眼含泪，香腮泛红，咳声阵阵，气喘连连，拿不起书，说不出话，讲不成课，学生也挤门扒窗观看热闹，气得校长、主任脸色铁青，火冒三丈，两人蹬着自行车到乡教办告状去了。后边的事情可想而知。停课检查以后，高彩升便一蹶不振，破罐破摔，成了高阳酒徒。奇怪的是，学校再也无人与他计较了。至今，白酒喝了几十件，模范一次也没评，女朋友还在无稽国。
三年后，全国停办普通中等师范，鹤园师范也并入职业技术学院，高彩升也没有“娘家”了，无人能够证明自己曾是一名才华横溢的学生会干部，无人再提到自己是重点培养对象。高彩升困惑不解，自己为什么命运多舛，下场如此凄惨，是伯乐未现世，是自己怀才不遇，还是江郎才尽，谁能告诉我？高彩升猛举酒杯一饮而尽，眼泪顺着面颊流下。
    霍然处长听到此处，鼻子有点儿发酸，为高彩升轻轻拭去眼泪，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到：“彩升啊，千万不能妄自菲薄，自暴自弃，你是正规师范毕业的高材生，知识全面，眼界开阔，教育理念新颖，普通话、计算机、外语、音乐、体育、美术科科优秀，样样精通，只要发挥优势，不难赢得大家认可，需要协调，由我出面，瑕不掩瑜，是金子终会发光的，要务本务实，不求入仕途，但求做名师。”
    第二天，高彩升带了九瓶矿泉水、九包方便面和霍然处长临别时留下的信函，到五颜山孙思邈修炼从处静坐冥思。但见信中写道：“骏马历险，黄牛耕田，坚车载重，舟楫渡河，用长舍短，道法自然，耐住寂寞，洗尽浮华，虚妄不生，宠辱不惊，怀平常心，做平常事，当平常人，急求不得，不求自得。”三日后，高彩升似有所悟。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不要对号入座。

    后记：经霍然处长指点以后，高彩升戒烟戒酒，修指理发，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学校门岗、司钟、挑水、绿化、维修、墙报一人包揽，英语、音乐、美术、体育一人担任。夜晚，吟诗填词，游记散文，笔耕不辍，一年竟发表文章30多篇，区教育局一纸调令，让其到教育局给办公室主任当助手。 又三年后，被借调到区委宣传部，不久，又被委以宣传科长重任，高彩升依靠宣传部支持，进行了大刀阔斧地改革，实行业绩计分制，添置器材，协调关系，稿件发表率猛增。自己又文采好，书法好，口才好，区常委领导无不夸奖。高彩升从此尾巴高翘，神态傲然，总觉得同事水平不高，业绩不佳，好像只有训斥才算对得起弟兄们，算是恨铁不成钢吧，我心眼不坏，结果能错了。好烟猛抽，好酒狂饮，到各单位去俨然是钦差大臣。已登上了天梯第一节，何怕不能扶摇直上。近期，高彩升放出话来，总有一天杀回教育局弄个局长当当。哪知宣传科联络其他科室的弟兄，暗中给高彩升设下了绊马索，使高彩升重重地跌下了马来。皎皎者易污，峣峣者易折，阳春白雪，曲高和寡，高彩升又陷入一个新的困惑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