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系列之八——种蓖麻

      我的小学阶段基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度过的。那时候，在校的主要活动有：读书、背毛主席语录、写大纸报搞大批判、勤工俭学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整个小学阶段课本只有语文、算术，由于革命越来越猛烈，书本也没有发够，薄薄的几本书也没有读完。曾经有一阶段，劳动成了主要科目，当时的口号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大约在二年级时，春天，老师带我们到村东头老龙沟里种蓖麻，还让我当了一个小组的组长，我感到惊奇万分。在毛泽东时代，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岁月里，成份是非常重要的，成份就是一个人的家庭出身，农村里的成份主要有地主、富农、中农和贫农。通常民愤大的地主称为恶霸地主，老人称他们为财主；中农又可分为上中农和下中农，上中农也称老中农，比贫农出身更好的是雇农，这部分很少。毛主席说贫雇农是最革命的阶级，是农村革命的领导阶级，下中农是可以依靠的革命力量。当时地主、富农、个别老中农是革命的对象，是批斗的对象，入党、入团、入红卫兵、入红小兵、参军（参军是农村青年最光荣的事）、招工（工人阶级是全国全社会的领导阶级，当时称为干事儿的）、提干都受重大影响，比登天都难。革命的班能交给地、富、反（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坏（坏分子）、右（右派分子）、牛鬼蛇神吗？将门出虎子，革命家庭出英雄，根红苗就壮，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我这个割尾巴老中农出身的学生，成份不好，竟然能当个小组长，能不惊喜吗？只要是老师任命的官，是有绝对权威的，是有挥舞拳头的权力的，谁敢不服。我平时表现一般，不算是积极分子。我想，可能是上次大战西台冈平整土地时表现积极，或者是这次活动分的小组多，反正是让我负责了一个活动小组，这是我从来没有的荣幸，也是我开始担任的最大的官儿。东老龙沟，南北一里多长，宽有10多米，深2米左右，大沟北段属石佛寺大队，南端属冯庄大队。像这样的沟，过去太多了。春天，杨树刚吐出嫩黄的小芽，小草也从夜雨润酥了的土地里伸出了脑袋。沟东侧，大把儿正在吆喝着牲口，忙着春耕；沟西侧，社员们挥舞铁锹，深翻菜地。到处弥漫着新鲜泥土的芳香。一年之计在于春，生产队正在抓紧时间春播春种。
      我们小学生要向贫下中农学习，各小组迅速展开了社会主义劳动竞赛，要比革命干劲，比谁是毛主席的好学生。我负责的一组，处于中游，但我向苗老师作了保证：“要力争上游，大干快上，下次一定争得扛红旗。”组员挖坑，组长放种子蓖麻籽。我认真负责，老实可靠，按老师的要求在每个坑里规规矩矩的、成等边三角形的摆放三颗种子，然后让组员覆土，轻轻踩踏。那时候气候比较湿润，在沟洼地里播种不需要浇水。活动结束了，我衣兜里竟然还剩下一把蓖麻籽，老师也不再收回，就高高兴兴地带回家了。
      我想在家里种上几颗，可我们家没有空谷园（空闲地）。邻居大娘正在蒸馍，看到我有蓖麻籽，就告诉我说这蓖麻籽烧一下很香、好吃，还治食积。我把蓖麻壳剥掉，用小棍串着，在大娘的土锅台前一燎，吃起来真香。大娘说不能多吃，吃多了拉肚。那时候饥饿是常事，一年吃不上几滴油，我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吃就行。不一会儿，就吞吃完了。心想，明天老师再让种蓖麻就多留一些。
后半夜，刚觉得要大便，我就往厕所跑，尽管天黑似漆，伸手不见五指，恐惧害怕，也不敢多停，还是没有跑到厕所，就拉到院子里了，一晃动觉得一阵恶心，便开始呕吐。吓得父母手足无措，不知我得了什么疾病，这下惊动了西屋住的大娘，大娘急忙起床，告诉我父母说：“不要紧，吃大麻籽了，拉过肚就好了。”
      第二天上午，仍是汤水不存，不知是怎么挺过来的。可惜也未能再参加学校的种蓖麻活动了。到现在一提到蓖麻籽，就会泛起一阵轻微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