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文坛《淇园笔会第三卷》
个人文集 - 朱莉娅 - 最怕你寂寞
最怕你寂寞
作者:朱莉娅  加入时间:2011-1-4 10:37:45  
周日下午,搞定所有作业,你热切地抓起电话,拨通好朋友妈妈的手机:“……他去公园玩了?什么时候回来?嗯……”声音渐低,刚刚的兴奋变成了失望、伤感。
“余晨没在家。”你几乎带着哭腔说。“再找来来。”我说。为了安慰你,我替你拨通电话:“……上英语辅导班了?哦……”希望的肥皂泡又破灭了一个,你瘫坐在沙发上。
我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说:“看电视啊。”你脸色总算好转了些。但看了一会,你又开始打电话,没人接,你偏不甘心,一遍一遍地打过去,打得我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你还有点自尊没有!”
我表面上生你的气,心里却很难过。我能体会你没有朋友相伴玩耍的孤单寂寞。让时光倒流,我也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感受。记得我常常穿过一个荒芜的园子,站在邻居家倾颓的矮墙上喊:“黑孬大爷,三妞在家没有?”黑孬大爷正懒洋洋地蹲在自家门槛上,他说:“没有。”我问:“她去干啥了?”黑孬大爷说:“去玩了。”我问:“去哪玩了?”他说:“不知道。”矮墙边有一棵高高瘦瘦的椿树,一道暗黄色的黏稠的液体顺着树干淌下来,像是椿树流出的涎水或者眼泪。我无奈地离开了。清晰地记得,我的喉咙里有哽咽。就如同现在的你。真是不一样的童年,一样的寂寞。
更小一些的时候,你总是像粘糕一样粘着我,百无聊赖地说:
“妈妈,我现在干什么?”
“看电视”
“没我喜欢看的了。”
“最好是到外面玩。”
“除非你陪我去。”
“你去找彤彤。”
“你把我送过去。”
“那画画吧。”
“不喜欢。”
“玩玩具。”
“玩腻了。”
于是你一遍一遍地蹭我、问我:“妈妈,我现在干什么?”真是要命,我终于忍不住发火了,狠狠地把你推开并打翻在地。心里却满是心疼和歉意,为你生活的单调乏味,为你像一只笼中鸟一样的孤寂。
后来,你结识了一个新伙伴来来,两人打得火热。你们在一起,总是唧唧呱呱说个不停,说的尽是网络游戏。于是你一有空就往来来家跑。来来奶奶是世界上最慈祥的奶奶,来来吃什么,就让你吃什么;来来不在家,就让你自己看电视玩电脑。我们发现你找来来动机不纯之后,限制了你一些外出自由。但是后来你们莫名其妙地不相往来了,你说来来是个“电脑迷”,我和爸爸批评你不能这样落井下石。你说老师就是这么说的!于是你们最亲密的伙伴关系暂时告一段落。
有一次,彤彤来找你,你高高兴兴地去了。不一会,又气急败坏地回来。你说,你去叫余晨,让彤彤在健身器材那里等。可是余晨不想下来玩,你又去找彤彤,却找不到了。你又不敢大声喊,因为你们班“老三”恰好在那里,你怕他看见你跟女生一起玩。你在家里又哭又闹,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爸爸k了一顿。于是,我总结出一个道理:小孩子如果不听话,如果跟大人怄气,可能是因为他很寂寞。
后来,你爱上了小区里的“天梯”,你告诉我,那是一种健身器材。即使没有伙伴陪,你也喜欢独自在上面玩。你还给自己规定了几套动作,每次反复练习。比如一格一格地扒过去,两格两格地扒过去,扒着一侧的栏杆过去等等。你说你还成功地挑战了一个高年级的孩子。玩累的时候,就躺在上面休息。如果是晚上,不远处的广场那里会有人跳舞,动听的音乐会传过来。而天梯这里,没有路灯,到处都黑黑的,只有一个孩子,在黑暗中大显了一番“好身手”之后,静静地、满足地仰面躺在栏杆上。你看见星星了吗?你听见他们说话了吗?每当我过来找你回家,悄悄地看着栏杆上的那个小人,心里就会涌起一阵感动:一个人的天梯,一个人的寂寞。
但是我更愿意看到你跟伙伴们在一起的幸福情景:
在我们租住的房子外面,你羞涩地跟一个小女孩说:“昨天,我看见一只蝴蝶……”
你和几个伙伴每人后背插着一把木剑或棍子,像是武林高手,肩并肩地、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小区僻静的小道上……
你和余晨在一个大风的天气里,在广场上摆砖头行子,比赛车技……
楼上楼下几个孩子突然到我们家来,捡拾落在我家窗沿上的东西,你抱出一摞酸奶热情相待……
你渴望表哥假期到我们家来,你缠他下棋,下了一局有一局,没完没了,他再不想来了……
后来,在伙伴、玩具、游戏之外,你终于有了安抚寂寞的新办法,你喜欢上了阅读。你知道书里有另外一个世界。但是,你的阅读生活开始不到半年,眼睛便近视了,这是一个巨大的代价。所以,我总不想承认你是因为看书把眼睛给看近视了,总觉得更多的是因为你眼睛底子差。因为我知道,你看的不是书,而是寂寞。
“妈,没有我可以看的书了。”你在房间朝我喊。现在,这句话最让我恐慌,我知道你是在说:“妈,我如何打发我的寂寞!”
就在我给这篇文章结尾时,爸爸打电话让我下楼去找你。来来打你爸电话,打了n遍,终于哭了,他说他不想下楼找你玩,想让你到他家去玩。你爸爸又心疼又感动,让我赶紧下楼去找你,无论如何把你劝到来来家去。真是一个想到下面去,一个想到上面来,不一样的想法,一样的寂寞。
找到你时,你正跟几个孩子在天梯那里玩球,风是那么冷。听了我的话,你们几个孩子浩浩荡荡地找来来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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