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文坛《淇园笔会第三卷》
个人文集 - 朱莉娅 - 他们可爱过
他们可爱过
作者:朱莉娅  加入时间:2011-2-28 16:14:20  
我数了一下,有六个。我们班有六个学生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没有报到。
我想起在乡下当老师时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都不能少》,它传达了一种控辍保学的信念,而艺术总是来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没有人会在意,这六个孩子,他们干什么去了?我不是班主任,教他们语文课也只有半年时间,感情谈不上深厚,但我仍然愿意用一种轻松的心情回忆他们少年时的容颜和逸事。
皮x,黑黑瘦瘦的小男孩,长着一双黑亮、诡谲的眼睛。他是上学期从乡下转来的,已经上过一个初三。但他对自己的复读根本就漫不经心。动辄请病假,一歇就是好几天,总是在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前偷偷溜走。
他的学习程度不好跟智商没有一点关系,我们都见识过他的能干和聪明。教室安装白板之后,在老师操作夹生的情况下,他总是在上课前默默地拉下窗帘,熟练地把电脑、白板、投影仪、音箱连接好。为此我在班上表扬了他,虚荣心得到一点酵母的刺激,迅速地膨胀开来。上课老爱说话,偶尔发现我优盘里有《威尼斯商人》的视频,每节课前都要问一遍:“老师,什么时候让我们看视频啊?哎,老师,讲到《台阶》那一课,你还会放《父亲》这首歌吧?去年我们老师都放了!”
一次语文课上,他请求上厕所,回来就趴在桌上睡觉,我叫起他,他忽然吐了一地,脸色蜡黄,我让班长送他回公寓看病、休息,他死活拧着不肯走。为了不影响其他学生上课,只好请班主任来,他才被同学搀着走了。后来我想,他之所以不走,或许有一点撒娇的意思吧。
关xx,经常在早读课或自习课要求上厕所。长得高高帅帅,便当了体育委员。教师节那天,他给每个老师送了一束鲜花,我写了一封短信托课代表交给他,表示真诚的感谢。
         他程度不太好,基本上失去了学习的热情和信心,但语文课还能经常举手发言。组长记不交作业和没有完成背诵任务的学生名单,几乎回回有他。但他很诚实,一次在校园里遇见我,说:“老师,我这次作文写的太长了,还没写完,所以没交。”我说:“没关系,那就写好了交上来。”果然,那次作文他写得很认真,我在课堂上朗读了他作文中的一个片段,内容还记得,描写了一个护士给他输液以及病房里的情景。
一天傍晚,他来到办公室说:“老师,我《诗二首》还没背呢,什么时候给你背啊?”我差不多把这事给忘了,便说:“明天背,今天回家要下功夫啊!”第二天,我及时在课堂上表扬了他——学习是自己的责任,别侥幸指望着老师健忘!
李xx,长得玉树临风,额前老是留着细碎的刘海,更添了几分秀气。爱笑,眼睛里含着笑,嘴角的酒窝里溢满了笑。他基本上放弃了任何一门功课的学习。上课时,除了说话,就是睡觉、发呆,连看课外书的兴趣都没有。他经常在星期五问我:“老师,今天下午上不上第四节?”
有一次,发现他作业本上有两种笔迹,一种字迹娇小娟秀,一种则旁逸斜出、张牙舞爪,便疑心他让人代写作业。幸好邻桌一个乖女孩愿意证明的确都是他一人所写,我才没有为难他。
后来,不知怎的,他在化学课上跟老师发生了冲突,好长一段时间没上化学课。看到他在外面站着,天那么冷,便让他到办公室来。他嘻嘻笑着说:“老师,你学过英语吗?”我说:“What are you doing?明白吗?”他嗯嗯了两声,说:“想不起来了。”我说:“How old are you?”他高兴地说:“知道知道,你几岁了?”
有一次,我在窗外看见他正大模大样地坐在办公桌前,用我的杯子喝水。我进去说:“你怎么用我的杯子喝水啊?”他说:“老师,我渴了。”怕他尴尬,便又说:“没关系,你用我的杯子,说明心里跟我亲近。”
赵xx,白白胖胖,眯眯眼睛,是爷爷疼爱的好孙子。我见过爷爷替他写来的请假条,字体非常非常漂亮。有一次,在上班路上,我看见这小男孩骑着车风驰电掣地过来。我身后不远处有一网吧,便停下来,回头张望他的行踪。果然他在网吧门口停了车,飞快地钻进去。班主任说,他爷爷打电话请的病假,好几天没来了。
但我还是记得我在班上表扬过他。有一天傍晚,放学后我急着回家,结果把自行车钥匙插反了,拔又拔不出来。想搬到附近路口去修,又怕人家早收摊了。忽然在人群中看见班上学生赵xx,便说:“你到东边路口看看,修车的师傅收摊了没有,然后回来跟我说一声。”他答应一声走了,我等了几分钟便不耐烦,心想这孩子怕是急着回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吧。但他终于回来了,说:“人家已经收摊了。”我谢了他,觉得这孩子还是挺不错的。
张x,文静、腼腆的女生。她是所有程度不好的学生中最听话、最诚实、最用功的一个。她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背前一天没有背下的课文,第一个到办公室重新默写没有写会的诗词。我多次表扬她的勤奋、认真。
有一次回家路上碰见她,我们边走边聊,她很大方、懂事,完全不像坐在教室里那样拘谨、卑怯。前两天她妈妈到学校来,说她死活不肯来上学,自己跑到一家私立幼儿园打工去了。
我要讲的最后一个孩子叫张x。上学期,他把语文基础训练给丢了,于是不知道去哪借了一本,但内容跟同学们的已大不一样。我每次改作业,都要改到一本跟其他学生不一样的练习册。他不说话,不做小动作,不迟到,不违纪,很少引起老师关注。偶尔课堂提问到他,回答我的也是一阵沉默。但我还是记得这孩子黝黑的、表情呆滞的脸庞以及眼神里流露出的怯懦与空洞。
如果不是周末,我大概不会有时间、有心情这么漫无边际地遐想,我一定想不起这几个没有报到的孩子。他们还没有接受完九年制义务教育,但恐怕大都要永远地告别学校和课堂了。或者去当学徒,或者到社会上流浪,或者在家里长个子和岁数,然后再去打工。我记下他们的点滴,不是多情于离别的伤感,学校是铁打的教室流水的学生,他们也未必会想起我;我也不是慨叹于教育的无奈和失败,每年失学的孩子又何止我知道的这几个?恐怕没有人认为我写下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有什么意义。我记下他们,只为一份心动,一份牵挂,他们曾经可爱过,我可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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