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能容忍学生课堂睡觉，除非课到忘情时，顾不得叫醒梦中人。这天早读，同学们都在努力背书，以迎战毕业会考。坐在最后排的小春却趴在桌上，重温旧梦。我走到他身边，照例轻轻地拍拍他的胳膊，谁知，他抬头甩出一句脏话：“妈个×！”我的心犹如阳春三月突遭寒流袭击，打了一个激灵。满腔愤怒星火燎原。
我绝对不能打扰课堂的神圣，不能影响到其他专心学习的同学，我已经懂得顾全大局，就重避轻。但我毕竟不是圣人孔子，在别人说他如丧家之犬时，欣然笑曰：“然哉，然哉！”何况，我若不压压他的邪气，他必将蹬鼻子上脸，变本加厉，后患无穷。
我俯身说：“你说什么？”“不是说你的。”他面无愧色。“那你说谁呢？”我问。“不是说你的。”他以不变应万变，摆出一副无赖相。当然，也可能他说的是实话，他以为是邻桌打扰他睡觉，毫不犹豫地甩出了脏话。但这脏话甩给我了，必须给他点教训。
这个孩子很特别。他写的字笔画们就像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样不能互相粘结，我总能从他的字里行间看到他没有棱角的五官和表情冷漠的脸。第一次给这个班上课，他抱着两个胳膊趴在桌上，没个坐相。我便敲了敲他的桌子，他翻着两只肉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若是盯着我的鼻子也就算了，他竟然盯着我的眼睛！如果可以用电脑动画加工，一定能看见他两眼嗖嗖地射出冷箭。好在我也不是二八少女那般害羞了，你放的冷箭照单全收，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功力能坚持多久。终于，他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稍微直了直背。之后，他对我就再没使过这个“独门暗器”。
自教这个班以来，他从没有认真地听过一次课，从没有主动找过我背书或者补作业。我只见过一次他脸上流露出的真诚。那次，全班只有他一个没有交上补写的作业。落单了，后果很严重哦。他怕了，说：“老师，我下午交行吗？”其实，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不安、恐惧是多么可贵、可爱的表现啊。
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冷漠，偏执，消极。我不能迁就他，他读不懂大海的浩瀚蓝天的辽阔，那我就以毒攻毒吧。
我说：“如果你是骂我，会有什么后果，知道吗？”我顿了顿，给他遐想的空间。然后继续说：“我会抓住你的头发，扇你几个耳光，踹你几脚。这就完了吗？”我又顿了顿，让他的心经受点折磨。然后继续道：“没有完，我再拿起你的凳子，照你的头上砸！”然后，我说：“你信不信？”他毫无选择余地但似乎又完全不屑一顾地说：“信。”我便接着说：“虽然你不是故意骂我，但骂人总是不对的。所以，现在，请你——滚出去！”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狠又冷。他顺从地出去了——若不是领略了我的愤怒，依他的性格，怕不会轻易就范。
我和小春的谈话，不，我们的冲突和较量，没有第二个人发现。其他同学都在认真地背书。我没有暴露所遭受的侮辱，他没有暴露被伤害的自尊。所以，以后的语文课，我们还能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以后的语文课，他再也睡不踏实了。
突然想起那句常用于调侃的话：“我是流氓我怕谁！”我想说的是：“我是老师也不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