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遇见你,在你最美丽的年纪。高考失利,于你,是青春的折翼梦碎的心悸,于我是欣逢上帝派往凡间的天使,开启一段生命的盛世传奇。
你站在我家小院的树影里,说:“她七岁了吧,明天去上育红班吧。”我拽着母亲的衣襟,怯怯地打量你,心中充满惊喜和好奇。这是童年最为正式的邀请,这是直达灵魂深处的召唤。老师,我记得你的短发,记得你走家串户轻快的步伐。我听到大人谈论你的名字,我在心里默念着,却从来没有叫出声过。
在大队部破落的院子里,你支起一块黑板。我从来没有写过字,也不会算题,从来没有受过坐在砖头上不能动弹的拘泥。我说,老师,我回家去买个本子吧,你说,不用,在地上写就行了;我说,老师,我回家拿个笔芯吧,你说,不用,用小棍子写就行了;我说,老师,我要回家尿尿,你说,到那边粪堆上尿去吧。唉,你看穿了我心中的鬼把戏!
从此,童年有了鲜明的印迹。你教我们写字和折纸,教我们唱歌跳舞和游戏。“梭梭梭发米米米多来来西多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至今记得那许多欢快的旋律,记得那些被嚼出奶香的童谣,记得那间弥漫着羊膻味的破教室的阴暗和明丽。
不知道需要多大勇气,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说服我们贫穷节俭的父母,给每个女孩子裁做了粉红色的连衣裙,你带着我们穿越幽深曲折的小路,到邻村的学校比赛跳舞。
我们总是等不到上课,到家里去找你。你家有一棵高大茂盛的核桃树,调皮的男孩子爬到树上摇晃,成熟的果子乒乒乓乓落了满地。哎哟——我一仰头,被一颗核桃命中,疼得不住抽泣。你放下饭碗,把我拉到一边,说:“不哭不哭,他们每人只发一个核桃,给你发两个,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你兄弟代你上课,他让我们一张又一张的写字。我在一个本子的背面写了很多很多,可是合上本子找他检查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些写过的字,它们到哪里去了呢?我满腹疑虑。你兄弟认为我撒谎让我重新写去,我又迷惑又委屈。如果你在,定会相信我的诚实,帮我解开这个谜题。
远行的日子到了,拖拉机在村口宊宊宊地冒着黑烟。我们扎上整齐的辫子,穿上干净的连衣裙,到乡政府的大礼堂里汇演。中午的时候,我们喝了很多糖水,吃了很多麻花。回来的路上,我摇晃着站起来伸展坐麻的双腿,颠簸中差点翻倒,你伸出双臂,说:“来,我抱着你。”在你的怀里,一路嗅着你年轻的气息。老师,我知道,我是你最宠爱的孩子之一。
老师,任时光飞逝,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虽然我们偶然相遇,也只是说一些平淡的话语,但我的心里激荡的满是怀念和感激。如果没有你,寂寥的乡村,就没有扑扇着翅膀飞去的欢声笑语;如果没有你,人生最初的记忆,必将粗糙暗淡了无生趣。
老师,你的青春靓丽像一片云霞,烙印在我童年的天空里。老师,我牵挂着你的不幸,也祝福着你的幸福。老师,即便你早已离开了讲台,即便你从来没有成为编制内的教师,你依然是20年前我们心中的仙子。
老师,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老师,我记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