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印象中的病房，除了妇产科外，总是和沉重、悲伤、愁苦相关相联。其实病房里也会有笑声的，这里的笑声犹如石缝里挤出头的小草，因其背景的苍凉而显得愈发温暖，因其来之不易而显得弥足珍贵。
场景一：请称呼他王老师
公公去年除夕之夜突发脑溢血住院至今，目前正在做康复治疗。尽管心疼懊悔愁绪苦闷仍会不时冲撞着我们的心情和灵魂，但我们还是慢慢接受了现实，调整了心态，以更坚定的态度与磨难抗争。
几个月前公公意识非常不清晰，说白了就是几乎没意识，每当护士给他清洁口腔时他会紧紧咬住棉签不放，让护士束手无策。这样的事情再次上演时，护士像往常一样又哄又喊：“大爷，大爷，快松口”，但结果也像往常一样无济于事。
我在一旁突来灵感，当了一辈子老师的公公为学生呕心沥血，倾注了多少生命的热情与激情啊！也许在他迷迷糊糊之际仍会对“老师”这个称呼保持着最高的敏感度？
我对护士说：“请称呼他王老师，你试试。”
小护士一楞，继而听从了我的建议，对我公公说“王老师，王老师，别咬了，松口，松口。”
奇迹发生了，公公顺从地松开了紧咬棉签的牙齿，缓缓张开了嘴，似乎眼神也多了些生动。
换棉签，再试，再成功！护士说：“王老师，原来你不喜欢我叫你大爷啊！”一屋子人都笑了，白色的病房也散发出欢乐的味道，尽管笑声里仍夹杂着些许的苦涩和感慨！
场景二：我真的才四十，公岁
因为公公是重病号，病房里只会被安排进一些病情不太严重的病人，他们大多白天输液或进行康复治疗，夜间住在家里。一天下班后我走进病房，发现另一张床位上坐着一个老人，七八十岁的样子，但看样子精神挺好。他好像突然有事了，大喊：“小刘，来。”
我看病房里除了大爷、我和我的家人外没有其他人，就问他：“大爷，你干啥呢？我来帮你吧。”
大爷说：“我想去厕所，我够不着鞋。”原来他的鞋在床底下，他想穿鞋下床。
我赶紧把鞋给他，他拿着鞋慢慢抬腿慢慢斜起腰慢慢地穿，我问：“大爷，你行吗？我帮你吧。”
谁知他极不服气地朗声回答：“我咋不行呢？嗨，我还年轻着呢。”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我好奇地问：“您多大了，大爷？”
大爷悠悠地说：“我四十了。”
“不会吧，大爷。”我心直口快，没藏住自己的怀疑。
“你怎么不信呢？我真的才四十，公岁。”
我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世界上可以有公里、公斤，也可以有公岁啊！
听看护我公公的五叔说，大爷退休前是市里某个局（好像是林业局）的局长，现在每年定时到医院保健一下，老爷子来了两天，常常把别人逗得哈哈大笑，小刘是他们家请的护工，说她“小”其实也有五十多岁了……
我记住了这位给我们传递笑声的大爷，至于他曾经拥有如何有趣的经历如何驰骋在官场如何挥洒他生命的激情就只能交给想象了。
场景三：哥，哥，看我
医院有一个大大的公用康复房，可以让病人练习站立、端坐、行走等活动，有时医生也在这里给病人按摩，于是，康复房成了大家的交流中心，也成了上演和观看人间戏剧的场地。
一天，公公躺在一张大床的一侧接受医生的按摩，另一侧的病人同样在接受按摩。这个病人年纪挺轻，十八九岁的样子，眼神略显呆滞，但嘴巴说个不停，一会儿就吸引住整个房间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引发了大多数人的笑声。下面记录几段对话，因不知道他的姓名，我暂且借用目前一个流行称呼——大男孩。
大男孩：哥，哥，看我。
医生：咋了？
大男孩（指肚子）：吃多。
医生：吃多了？
大男孩：嗯。
医生：怎么光知道吃呢？
大男孩：哈哈，哈哈，哈哈。
（几秒钟后）
大男孩：哥，哥，看我。
医生：又咋了？
大男孩:哈哈，没事。
大伙：哈哈，逗你玩呢。
（几秒钟后，他将目光转向坐在他身旁的人——我老公）
大男孩：哥，哥，看我。
老公：啥事？
大男孩：起，起。
医生：你让人家起来干啥？又不碍你的事。
（老公急忙站起来）
大男孩：哈哈，哈哈，哈哈。
（几秒钟后，用手指着我公公露在衣服外面的尿袋，对我老公说）
大男孩：哥，哥，尿了。
老公（赶紧看尿袋）：没尿啊。
大男孩：哈哈，哈哈，哈哈。
大伙：哈哈。
老公：他还逗我呢！
大男孩发现自己拥有使大伙发笑的才能，倍受鼓舞，想办法继续表演自己的聪明，只见他一会儿把脚伸到我公公身上，一会儿用手拉拉医生，别人还没笑，他已经笑得很厉害了，等全屋子里的人都笑了，他已经成了那个空间那个时间里最欢乐的人了。
其实这个大男孩是可怜的，前几天从房顶上摔下来，不知目前只有两三个字的表达能力、中度的智障是否和摔伤有直接关系。他身旁站着的是只有一条腿的母亲和瘦弱贫困农民父亲。
病房里的笑声是经过苦难打磨过的欢乐，是经过生死感悟到的幸福。经过病房过滤过的笑声是坚韧的，经过病房考验过的胸襟是开阔的，经过病房思考过的人生是丰富的。让病房里笑声更多些吧！笑表达的不仅是心情，更是心境与心态！
（2015年1月31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