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农民文学爱好者的生存状况

你老

老得只剩下一把饱经风霜的年纪

你瘦

瘦得只剩下一副钢筋水泥般坚硬的骨架

你穷

穷得只剩下一堆斑斓炫目的文学梦

你任性

任性得只剩下一根求索不回头的筋

你的头发

如贫瘠土地里的草蓬

你的皱纹

如耕田里圈圈连连的耙痕

你的皮肤

如缺乏水分的黄土高坡

你的双手

如骨节暴突的岩隙的崖柏

一双上世纪七十年代流行的解放鞋

一件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夹克衫

一条上世纪九十年代流行的化纤裤

轻轻抖动

落下的便是沙沙作响的

艰难厚重的乡土作品

你攥着

叉、锨、镐、锄

镰、镢、锯、刨、犁、耙

它们

是你形形色色的笔

你跋涉在

长方形三角形多边形的田地里

它们

是你不规则的稿纸

你播种的

麦子是散文

玉米是小说

大豆是诗歌

如一只土黄色的田雀

你没有鲲鹏的翅膀

翱翔九霄

俯视山河

你只能从村庄到田野

从牛草尖飞到荆条端

用不美丽的相貌

竭力展示生命的存在

用不动听的歌喉

倾心咏叹生命的感动

当别人

挖空心思

做发财梦

你苦思冥想

做的是文学梦

当别人

用双手拼命攫取财富

你用双手

拎起方块字

玩命地构筑文学小屋

一张单人铁床

除了休息睡眠

还兼做书桌

一张发黄的报纸

除了学习阅读

还兼做稿纸

一台只剩下硬盘的淘汰电脑

还好

能从键盘上敲出文字

一盏小瓦白炽灯

只能勉强照出

夜行的文学小径

一点盐

一点面

一口锅

一双竹筷

一只碗

为你奔驰的生命

限额提供动能

文学女神

有人爱得

阳光灿烂 财源滚滚

有人爱得

风风光光 功成名就

而你爱得

失魂落魄 憔悴枯槁

也许

在爱的舞台上

上苍指定你表演

催人泪下的苦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