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文坛《淇园笔会第四卷》

文坛常客 - 朱莉娅 - 奶奶
奶奶
作者:朱莉娅  加入时间:2016-3-20 21:40:33
 
生下二孩之后才发现,小区里生活着一个特殊群体,她们的身份是——奶奶。
奶——不就是乳汁吗?洁白香醇的琼浆玉液,自生命的深泉汩汩涌出,一任幼小的生命贪婪地吮吸和攫取。这样看来,“奶奶”这个称谓的内涵,远比“妈妈”要博大深广得多啊。
奶奶,大都承担着照顾幼孙的责任,兼顾儿子一家的饮食起居。
我认识涵奶时,涵涵已经一岁又四个月了。奶奶总是随身携带一个矮矮的塑料凳子,凳子上套着她编织的好看的毛线垫子。文静的小孙女环绕于奶奶膝前,半步不敢走远。奶奶不时让她咕咚咕咚喝一阵水,她不时蹲下来撒出近乎夸张的一泡尿。“多喝水,不生病。”奶奶说。又从手提袋里掏出一块米饼,说:“她妈不让吃,说垃圾食品,吃了不好。这不让吃,那不让吃!哼,我就偷偷买给她吃,反正她妈上班也不知道。”我附和着说:“少吃点没关系的。”
涵奶说一口浓重难懂的方言,这使她在小区里找不到聊伴。她是离乡背井追随儿子来看孙女的。这次,涵奶离开家已经三个月了,她在日日盼望儿子工作的学校放假,那样她就能回去与老伴团聚了。我经常看到涵涵姥姥在这里住,便说:“让姥姥带涵涵不行吗?”奶奶说:“看孙女,是奶奶的硬差,推不得!她姥姥,哼,人家在新区给别人带孩子挣钱呢!”一次,对我抱怨说:“她姥姥真是,昨天打电话说回来吃饭,结果没回来,饭给剩下了。上一次就是这样,烦人得很这老婆子。”
一天,碰见涵妈抱着女儿往诊所的方向跑,便问怎么了。涵妈说:“她大便有点发白,让医生看看。”接着,奶奶也尾随跑过来,见了我,小声说:“一点事都没有!大惊小怪的,非让医生看!”我安慰她说:“是啊,小孩消化不好,要多靠自己肠胃调节啊。”
有段时间没看见涵奶,一打听才知道她公公住院了,她回去照顾。涵涵突然就生了一场病,输了几天夜。我想,涵爸涵妈一定不敢把这事告诉奶奶吧。
我家二宝两个多月时,每到晚上十点左右,便有一个老妇的吟唱声在夜色中浮动。那声音不甜美,不悠扬,不抓狂,不忧伤。平静而从容,温暖而随性。信仰总会使暗淡凡俗的事物闪耀光芒。这是谁?是谁家的奶奶?在辛劳一天之后,净手,静心,捧起经书,给自己辟出一方超脱尘世苦难的圣境,安放沧桑困顿的灵魂。
后来知道,这是对面三楼的晨奶在唱耶稣歌。晨晨比二宝小两个月,奶奶是特地从农村进城侍候小孙子的,随她一同来的,还有老头子。晨奶面相有点凶,不苟言笑的样子,身材有些臃肿,走路步履沉重,慢慢拖拖。她和老伴都是脑血管病患者,每天吃一样的降压降脂药。
每天早上,奶奶都在楼下晾起一道风景线——各种图案各种色彩的尿布。大都是用旧床单裁剪的——家织老粗布,呵护孩子娇嫩肌肤。我说:“为什么不用纸尿裤?”奶奶说:“用那玩意干啥?垫尿布舒服,不长红屁股。”我又说:“您每天都洗这么多,为什么不用洗衣机呀?”奶奶一边绞着尿布上的水,一边说,“这尿布不经洗呀,用洗衣机洗不了几次就得报销。”
老伴病得更重一些,所以儿子媳妇有交代——不许爷爷抱晨晨,爷爷便负责打下手。奶奶说:“该喝水了。”爷爷就上楼下楼去取水。奶奶说:“尿湿了。”爷爷就上楼下楼去取尿布。奶奶说:“药没了。”爷爷就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去药店买药。
胖乎乎的晨晨在奶奶怀里一天天长大。五个月时,妈妈突然生了重病,要到省城医治。晨晨不幸地被迫断奶,留给奶奶照顾。姥姥也从乡下过来帮忙。“我和她姥姥不对劲。”奶奶说,“俺俩不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夜里,她让孙女过来传话,关了电扇吧,关了电扇吧,我就不关,把我和晨晨热得!你咋不抱孩子睡一夜?”
我们都盼望晨爸晨妈早点回来。奶奶说:“她姥姥有手机,经常打电话,一会儿给俺说过两天回来,一会说下星期回来,没个准话!”这些日子,再没有听见奶奶唱歌了。
终于,晨爸晨妈回家了。这天,奶奶买回一大捆豆角,用大锅煮熟,让爷爷一根一根挂在绳子上晾干。奶奶说:“俺孙女最爱吃这个干豆角了。”
我抱着二宝在广场上玩,旁边的幼儿园不时传来孩子的嬉闹声。一个面容清瘦的妇人抱着孩子走来。她把满满当当的手提袋放在亭子的石凳上,掏出一块冰糖,嘎嘣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塞在女孩嘴里。“这是您……”我好奇地问。“俺孙女!”“您看着年轻,我怕是妈妈呢。”“俺大孙女都4岁了,上幼儿园,我等着接她回去。”“您真有福气,俩孙女,两个小棉袄!”“又添了个孙子!还不满月。你看我买的面条、菠菜、瘦肉,媳妇坐月子。”“那您太辛苦了,照顾两个孙女,还得侍候媳妇月子,不容易呀。”“我晚上搂俩孩子睡觉,夜里做一顿月子饭,四点又得给她爷爷做饭——他去工地干活,走得早。我一次要刷五个锅,早晚两次洗全家人的衣服和尿布。”“忙得很哪,但是高兴,添了一口人嘛!”我安慰她说,“孙子大了您就可以歇歇了。”“俺还有个老二呢,才上初中。”她说,“任务大,他爷爷起早贪黑干活,还得给老二干一套房。”扭头看了一下孙女,说:“过来过来,奶奶抱着,别摔了——这孩子身体弱。”便又掏了一块冰糖给孩子吃,说:“我都一个多月没去看俺娘了——半身不遂,我每次去给她洗洗涮涮,捶捶捏捏……媳妇快满月了,我就能回老家了。”她说着有些酸楚的话,表情依旧淡然。
我心中充满同情和敬意。一个中年奶奶,赡养老母,照顾小儿和幼孙,保证全家人衣食无忧。如果说她是在给生活打工,该给她多少报酬呢?
有一天,我抱着二宝在林荫下散步,遇见一个奶奶正给孙子喂饭。调皮的孩子一会儿过来吃一口,一会儿跑到草丛玩一会。奶奶年轻时一定很爱美,她有两道浓眉,一看就是人工绣出来的。“她妈妈呢?”我问。“值班!不值班也不管啊,一回家就打电脑,头都不抬一下。”奶奶轻声诉说,“都是我的事!爷爷看电视,爸爸看手机,谁都不管孩子。晚上还跟我睡,年轻人爱享受……”我说:“怪不得人家说,媳妇生孩子,给谁生的呀——给奶奶生的!”我俩都笑了。
这天,天气真暖!我带二宝到广场上晒太阳。不一会儿,很多奶奶都带着孩子出来了,广场上热闹起来。看着那一张张苍老的面庞洋溢着温暖的笑意,我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奶奶——是一个女子,她也曾有过秀美的长发娇羞的红唇,有过繁华如梦的青春,有过热切的渴望执着的追寻。而今,奶奶——是一个年老的女子,她布满皱纹的脸庞更加慈祥,她黯淡浑浊的目光传达着对世事的耐心和原谅,她日益佝偻的背影让我想起任劳任怨的耕牛……
奶奶,是一抹最美的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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