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文坛《淇园笔会第四卷》

文坛常客 - 李文杰 - 把明代文学带入地狱的阴魂——洪武文字狱
把明代文学带入地狱的阴魂——洪武文字狱
作者:李文杰  加入时间:2017-10-25 14:53:55
提及中国文学史上的辉煌,人们大多会想到唐朝的诗,宋代的词,元代的曲,而明代的文坛却沉寂无语。为什么在时代更为进步的明代反而会在文学上无所作为呢?是统治者不重视文人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在朝廷上多次讲到“乱世用武,治世用文”。是统治者不重视教育吗?答案还是否定的,明朝天下初定时,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就确立了“治国以教化为先,教化以学校为本”的文教政策。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明朝学校普及而文学水平却急速下降的情况呢?笔者通过对洪武年间文字狱个案的梳理与分析,发现朱元璋一手掀起的文字狱直接影响了文学的发展,它是明朝文坛衰落的重要因素。文字狱在把明代文人带入“地狱”的同时,也把中国文学带入了 “地狱”。
所谓文字狱,《现代汉语词典》释曰:“统治者故意从作者的诗文中摘取字句,罗织罪状所造成的冤狱。”一提起文字狱,我们很容易联想到秦始皇的焚书坑儒。的确,那是一场对中华文化的浩劫。以后的各朝帝王,他们传承并且创新着“文字狱文化”,终于在明清两代使之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尽管“拿文字给文人说事”在封建社会已司空见惯,但每个朝代,或者说每个帝王导演狱案的特色却不尽相同。例如,秦朝的秦焚书坑儒是为了让“各流派”文人统一思想,一致热爱法家的规范,以求天下一统。清朝文字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当权者所谓的“民族情结”,制服汉人,以求天下一统。明朝,特别是洪武年间的文字狱却近似荒唐,因为它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全“草民皇帝”朱元璋那点可怜的自尊。
一、洪武年间的文字狱个案
朱元璋于1368年在南京称帝,国号大明,年号洪武。洪武年间的文字狱主要从1384年起, 1396年结束,长达十三年之久。按其内容可把文字狱分为以下几类:
(一)“表笺类”
明初定制,凡遇正旦(岁首)、冬至、万寿圣节(皇帝生日)等节日,及册立太子等庆典,各级官府须上表笺祝。这些表笺基本上都是由官府训导、学正出于职责写的。可是,正是这些表恭尽敬的表笺使得洪武早期的学正几乎被斩尽杀绝。《朝野异闻录》记录的以下事件足以看出当时文字狱的残酷与荒谬。
其一,浙江府学教授林元亮因所作《万寿增俸表》中有“作则垂宪”句被杀。(“作则”音同“做贼”,朱疑其讽刺当过红巾军的历史)
其二,北平府学训导赵伯宁因作《万寿表》中有“垂子孙而作则”,被杀。(原因同上)
其三,澧州学正盂清为本府作《贺冬表》,以表内有“圣德作则” 句,被杀。(原因同上)
其四,常州府学训导蒋镇为本府作《正旦贺表》,因表内有“睿性生知”句诛。(以“生知”嫌于“僧智”也,朱将之与自己当过和尚的历史联系起来)
其五, 陈州州学训导周冕为本州作《万寿表》,以表内有“寿域千秋”句诛。(以“寿”音嫌于“兽”也)
其六,怀庆府学训导吕睿为本府作《谢赐马表》,以表内有“遥瞻帝扉”句诛。(“帝扉”因同“帝非”)
其七,尉氏县教渝许元为本府作《万寿贺表》,以表内有“体乾法坤,藻饰太平”句诛。(以“法坤”嫌于“发髡”也,“藻饰太平”嫌于“早失太平”也。)
其八,德安府学训导吴宪为本府作《贺立太孙表》,以表内有“永绍亿年,天下有道,”句诛。(以“有道”嫌于“有盗”也)
另外, 黄溥《闲中今古录》云:“杭州教授徐一夔撰贺表有: ‘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帝览之大怒曰:“‘生’者僧也,以我尝为僧也,‘光’则剃发也,‘则’字音近‘贼’也!遂斩之。礼臣大惧,因请降表式,帝乃自为文播告天下。”
(二)诗词类
其一,被推崇为“开国诗人第一”的高启,一日诗兴起,便挥笔作诗一首《宫女图》,诗曰:女奴扶醉踏苍苔/明月西园侍宴回/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
这首极有生活情趣的诗文被朱元璋看到了,认为高启描绘了后宫生活,这在他看来是有意冒犯,或者叫侵犯了隐私权。后来朱元璋终于在高启的其他文字中找到了把柄,将他腰斩八段弃于市。
这不免让人联想到李家的大唐天下,唐朝是一个开放和包容的时代,很少有文字狱案。李白、杜甫在诗中指斥权贵、批评时政,白居易将唐玄宗与杨贵妃的风流韵事写成《长恨歌》四海传唱,杜牧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妇孺皆知,朝廷皆处之泰然、听之任之。这些诗人要生活在明朝,不知他们要受到怎样的酷刑。
其二,一寺院墙壁上题布袋佛诗云:“大千世界浩茫茫,收拾都将一袋藏;毕竟有收还有放, 放宽些子有何妨!”朱元璋疑其嫌法度太严,尽诛寺僧。(《七修类稿》)
其三,《甘二史札记》中记载:朱元璋特别优待印度高僧释来复,心怀圣恩的来复,回国前写诗谢恩,诗曰“金盘苏合来殊域,玉碗醍醐出上方;稠迭滥承上天赐,自惭无德颂陶唐”。来复本意是:他生在异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歌颂大明皇帝朱元璋。如此谦逊恭维的诗词可惜被另类皇帝朱元璋作了另类的解释:“殊不就是“歹朱”吗?后面还有“无德“二字,这不就是明明说我朱某人歹毒无德吗?还以为我看不出来,欺负我没文化是不?杀无赦!于是一代印度高僧被斩首。
其四,下面这则黑色幽默可以看出明朝的文人是如何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承受着精神压力。《七修类稿》中还记载着这么一则故事:有一个叫做郑伯言的诗人,因有好诗被人举荐,庭试时朱元璋对他的两句诗“鳌足立四极,钟山蟠一龙”拍案叫绝,郑伯言以为皇上大怒,随即吓倒在地、昏迷不醒。
(三)其他类
文字狱搞多了,弄得人人自危,不敢说话写文章。也有胆大的,一心要报复一下这位骄横猜忌的君王。朱元璋的皇后出自民间,长就一双大脚板。正月十五闹元宵,京城里有人就做了这样一个灯谜:画一个妇女,赤着双脚,怀里抱着一个大西瓜。谜底就叫淮(怀)西女人好大脚。这个以虐为谑的灯谜,正恰被朱元璋看到了,一怒之下,将通街的百姓全都杀掉,引起一场特大的血案,此后再也无人敢去激怒他了,天下出现一片万马齐喑的局面。
二、洪武年间文字狱产生的原因
首先,朱元璋多疑的性格、卑贱的出身是导致文字狱产生的直接原因。以上表笺内容中有很多和“僧”、“贼”有关。那么为什么朱元璋对“僧”、“贼”这样的字眼这样敏感呢?这和他的出身是有关系的。朱元璋生于濠州钟离(今安微凤阳东),出身微寒,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因为出生在八月初八,人们就喊他为朱重八。为生计朱重八十七岁出家到皇觉寺当了和尚,后加入农民起义军——红巾军,因娶了起义军领袖之一的郭子兴之义女马秀英,(即被后人熟知的的“大脚皇后”)逐渐得势.终成大器,于四十一岁建立明朝,年号洪武。虽然这时他已位居九五之尊,但不光彩的生活史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曾下令考证自己的家谱与南宋大理学家朱熹的关系,但因实在难以“联姻”而告终。于是,他在知识分子面前就十分忌讳他的草莽性。
其次,武将的搬弄是非是洪武文字狱的推动因素。其实朱元璋并非一开始做皇帝时就对文人有戒备之心,事实上恰恰相反,江山初稳的朱元璋特别优待文官,文官地位高于武将,还声称:“世乱则用武,世治则用文”。那些曾为朱家江山浴血奋战的大将们在感叹“兔死狗烹”之余,不忘诽谤一下士人以捍卫自己专宠的权利。黄溥在《闲中今古录》记载:诸勋臣不平。上语以故曰:“世乱则用武,世治则用文。”诸勋进曰:“此,固然.但此辈善讥讪、初不自觉.且如张九四(指张士诚)原礼文儒,及请其名,则曰士诚。”上曰:“此名甚美。”答曰;“《孟子》有‘士,诚小人也’句.彼安知之? 朱元璋派人查《孟子》一书,果然《孟于·公孙丑下》之第十二章找出此句。朱元璋一想:是啊,张士诚如此被人讥笑,当时他还美滋滋地优待士人,自己做了天大的傻瓜都不知道。我可得小心这些擅长深藏不漏、变着花样骂人的文人。从此对文人持警觉态度。
其实在《孟子》出现“士,诚小人也”原义是这样的:孟子离开了齐国,开始尹士对孟子的行为不理解。有人将此话告诉了孟于,孟子说,自己当然希望说动齐王,但齐王不听功谏,然后再等了三天,仍不见其觉悟.只好离开。纵然这样,自己也不肯抛弃齐王。仍天天盼望为其施展政治报负……尹士听到了这话以后,愧悔地说:“士,诚小人也”(我真是个小人)。此处的“士”是指尹士的名字而言。朱元璋左右诸勋臣恣意从字面曲解,只能蒙蔽这位学问未深的天子了
再次,皇权至尊的封建专制政治是文字狱产生的根本原因。在封建专制政治制度下,皇帝的权威是至高无上的。西周开创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让臣死,臣不敢不死”的君臣关系在长达两千年的封建社会里统治着人们的思想,历代帝王也充分运用这份权利,对“不顺者”以文字狱加之。纵观文字狱与专制政治完善程度的关系,我们可以发现,二者之间有着惊人的正比例关系,即专制政治越完善,文字狱的发生就越频繁,波及的面就越大。总之,权力高度集中的社会制度是朱元璋制造文字狱的保障。
三、文字狱对文学的影响
首先,文字狱败坏了文风,是导致“台阁体”诗词侵霸文坛的直接原因。明初的作家如刘基、高启,他们在文学上还是很有作为的。“刘基贯彻经世致用的文学主张 ,将词作为抒情言志的重要工具 ,忧世之不治 ,郁志之弗舒 ,愤言之不听 ,间或亦以之状山水之美 ,题材广泛 ,内容丰厚”。高启“诗中最为显著的就是作品中浸淫着的朴实和率真……可谓开了明诗创作中简单率直的诗歌风气之先声。”但朱元璋借胡惟庸之手毒死了刘基,用文字狱害死了高启。面对文网密织、文人动辄断头的政治形势,许多文人无所适从,在这种情况下,“台阁体”诗文应运而生。“台阁体”由宰辅权臣杨士奇、杨溥和杨荣所倡导的,因他们均是台阁重臣而得名。“台阁体”诗一改刘基、高启等“抒情言志”、“清新率直”之诗风,内容大都以粉饰太平、歌功颂德为主旨,艺术上追求平正典雅。“台阁体”诗的出现和繁荣,是中国文化史的倒退,而文字狱就是倒退的力量源泉。
其次,文字狱摧残了士人的身心,是加深中国文人“奴性品格”的助推器。文字狱对文人不仅是身体上的迫害,更是精神上的摧残。以自尊、气节安身立命的士人在文字狱的淫威下渐有斯文扫地、气节不存之趋势。越来越多趋炎附势、俯首听命的文人,终于使中国人独有的“奴才哲学”愈加完善,闪烁起世界闻名的“奴性”光芒。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哀。
再次,文字狱阻碍了文学的发展,是明朝文坛沉寂与衰退的主导因素。文字狱从肉体到精神对士人惨无人道的摧残和迫害,使一些士人诚惶诚恐地远离了文学创作,任由明朝的文学园地荒芜。著名学者潜邱说“予尝发愤太息,三百年间学问文章,不能上追汉唐,下及宋元”。
总之,洪武年间的文字狱像一个勾人魂魄的阴魂,把中国明代文学带入了没有光明的地狱,它摧残了中国的文化,阻碍了文学的发展,成为了知识分子心中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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