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了，陈曦双手端着课本，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教室，走上讲台。

有人拉长声音，洋腔怪调地“哟——”了一声。

有人说：“诶，这个老师，走错班了吧。”

另一个说：“难道又换老师了？这个好看！”

陈曦把书放在讲桌上，拿起黑板擦拍了两下，说：“别乱了！从今天开始，我教咱班的地理课……”

“老师好，请问尊姓大名？”

“老师，你几岁了？有没有男朋友？”

“老师，咱们不上课，聊天吧！”

“别乱了！”陈曦大喊。

“呵呵，老师的声音真尖！”

陈曦没忍住，噗嗤笑了。

“老师别笑，一笑就不严肃了。”

陈曦立即绷住脸，从目光里射出点杀气。

“老师，我拉上窗帘吧？这样比较有气氛。”

陈曦：“什么气氛？睡觉的气氛？”

“不是老师，这样有情调。”

“别乱了！”陈曦再次怒喝。

“唉哟，这是在演恐怖片吗？老师一尖叫，我这小心脏都不行了。”

“好啊好啊，反正也上不成课了，老师放电影吧，放电影我们就不说话了。”

“放电影！放电影！”众人起哄。

“别乱了！”陈曦又喊，“你们怎么这么没规矩！告诉我，班主任电话是多少？我要打电话给班主任！”

“老师，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男生站起来，提了提裤子，挠了下头，“嗯，这个，这个，开头的数字是——一！”

众人哄笑。

女班长站起来，说：“都给我闭嘴！现在我开始记名字，谁再说话，把名单交给班主任处理！”

终于静下来。

陈曦进入正题：“拿出地理练习册，我来检查第八章第一节作业。”

一个一个提问，每人回答一题。进行了不到五分钟，一个站起答题的同学，板凳被人悄悄抽走，扑通坐在地上。他龇牙咧嘴爬起来，揪住邻桌的膀子，上演武斗。

“住手！别打了！”陈曦喊，“都给我住手！”

关键时刻，不知是谁大叫一声：“班主任来了！”众生归位，端坐，静息。两位斗士也偃旗息鼓，只大口喘着粗气，斜眼怒视对方。

片刻，有人悄悄转向窗户，慢悠悠地说：“谎报军情，该当何罪！”一时又乱成一团。

“别乱了！”陈曦又喊。

“看看，看看，把老师的脸都气红了不是？白里透红！”

“老师，不是我们不怕你，你看你，抿嘴的样子也像在笑啊。”

陈曦实在忍不住，干脆露出门牙笑起来，眼睛笑成一条缝。

“老师，我来帮你管班吧。我是头儿，他们都听我的。”一个男生走出座位，大吼一声，“别乱了！”教室居然安静下来。

陈曦继续提问。男生警察巡逻似的来回走动。

陈曦：“日本最大的岛屿是什么？”

生：“日本岛。”

陈曦：“错！先想想，日本由哪几个岛组成？”

生：“我不管，反正钓鱼岛是中国的！”

陈曦：“日本森林资源丰富，但却大量进口木材，其原因是什么？”

生：“小日本想让中国人乱砍滥伐，破坏环境。”

陈曦：“错！日本多山，生态脆弱，大量取用木材，会破坏植被，导致水土流失！记住了吗？”

生：“老师，你竟然敢替日本人说话！不怕到时候挨批斗？”

…… ……

不到十分钟，管班的“头儿”率先惹出是非，引得一女生暴怒，火速操起课本，隔空砸将过来，也顾不上瞄准谁是谁，噼里啪啦，砸倒一片。捅了马蜂窝的“头儿”窜回座位，大喊：“泼妇打人了！救命啊！打110！”

“别乱了！”陈曦挥动双臂，拼尽全力大喊一声。似有万根芒刺划过喉咙，头发也飘起来，整个身体也轻飘飘的，如同一粒漂浮着的粉笔末……

下课铃响了，班长走上讲台，把纸条交给陈曦。陈曦展开欲看，一只手伸过来，迅速夺走，撕成两半。另一只手从背后推了陈曦一把。接着，陈曦感到来自各个方向的冲撞。

“记啥名字啊，我又没乱……”

“别当真老师，逗你玩呢……”

回到办公室，陈曦大哭。

一群孩子拥在办公室门口，窗户上还挤着几个脑袋。

“都是你作的！把老师气哭了！”

“你成良民了？还有脸说我？”

“老师求求你，别跟老班儿告俺，好不好？”

“老师，我给你写一千字检查，别让叫家长行不？”

陈曦停止抽噎，拿起一本书甩出门去，怒吼道：“都给我滚开！”

众人四散。

独有一男生弯腰去捡课本，双手捧起，护在头顶，畏畏缩缩走到陈曦跟前：“老师，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放下书，逃去。

陈曦望着兔子一样迅疾逃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满脸的泪花，倒映着三尺讲台的山高水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