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文汇 (一卷)      

泣血妲己:千年妖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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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妲己:千年妖媚
 
作者:遗失鱼的糖果[306852873]  加入时间:2008-4-11 15:57:26
                  泣血妲己:千年妖媚

  许多年后我时常会想:如果当初女娲娘娘没有找上我一切会是怎样。但往往我只想了个开头就想不下去了——不愿、也不敢。我能感觉到自己深处那些潜在的、模糊却坚定的抗拒。况且,虽然我不聪明我也懂得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怎么想也是无用。                              
  看到招妖幡的时候我正在朝歌街市上穿行,寻找血食。我慢慢穿过来去匆匆的人流,带着与生俱来的对血肉的欲望打量每一具移动的肉体,用一种深藏着贪婪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一寸裸露的肌肤,判断他们的血的味道——一千个人的血有一千种不同的味道——我一直以为这个真理只有我知道,后来才知道是我错了。 

  我被告知去勾引商纣王,毁掉他的江山。 

  需要说明的是我并不美丽——虽然我是狐——而且修行了千年。 

  我曾经愤然,我曾经不平,我曾经悲哀,我曾经颓丧——我可以吐出最甜蜜的谎言,我可以递出最诱人的眼波,我可以摆出最妩媚的姿态——然而当我忍耐了千年寂寞后才发现上苍给予的回报只是一个平凡的躯壳。 

  这就是我最喜欢采捕美貌少女作为血食的原因——她们的美丽让我嫉妒到浑身发抖。只有她们的血——温热的、腥而稠滑的液体才能让我平静下来。这个习惯后来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最后一刻。 

  我并不美丽,然而我媚到骨子里——大多数女人、或者有着女人躯壳的妖,只是媚到眼神。 

  女娲娘娘——她懂。 


  我决定去借用苏妲己的肉身。 

  她是翼州侯苏护的女儿,据说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连我也不得不承认。 

  我吸掉她的魂魄,附上她的躯壳。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丑狐而是姿容绝代的佳人。我端详着铜镜里的容颜——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忍不住起身轻盈旋转——真好,这纤细柔曼的腰肢、这流若素束的身形——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风情万种,眼波流转处秋水汪洋。 

  我开始急不可耐,想要毁掉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我曾见过他,在朝歌。那是个看上去很强壮剽悍的男人,据说能够生擒猛虎、托梁换柱。 

  我注意到他的眼光总是色迷迷的。 

  男人只要好色,就死得快了。 


  他把我安置在寿仙宫,然后匆匆忙忙就散了朝。果然,他一来便摒退所有宫人,急不可耐地开始撕我的衣裙。 

  我当然不能这么容易就让他得逞。 

  来之前我在身上裹了层层叠叠的纱衣——全是很薄的蝉翼纱。我灵巧地在他掌下四处闪躲,偶尔让他撕去一层,脸上显出惊惶的神色——我注意到他瞳中的征服欲望,还有那一脸的兴奋——他是王,他也是男人。男人穷其一生想征服的只是土地和女人。 

    很疼,真的很疼。 

  他是第一个——我告诉自己——他必须为这疼痛付出代价。 

  他已精疲力竭沉沉睡去。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古铜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英挺的身材,还有连睡梦中都掩不去的霸气——他会是个很好的情人——如果他不是王。 

  我饿了,我需要血食。 

  这里有的是食物。 

  那个宫女其实早已睡熟了,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譬如她突然尖叫起来什么的——我还是对她吹了口气,让她睡得更熟。我轻轻侧过她的头,她的血管在白皙细致的肤色下清晰可见,随着血液流过而缓缓起伏。 

  我真的饿了。 


  回到寿仙宫时已是清晨。

  他还没醒。 

  我决定开始第一步——不让他上朝。 

  我选择了最原始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猫一般灵巧地钻进虎皮被褥,用舌头时而轻柔时而放肆地挑逗他不知疲惫的欲望,让他在不自觉中灼烧。 

  果然,他颠狂一如昨夜。 


  他渐渐不再上朝,每天只是陪我在寿仙宫玩乐。我有充足的血食滋养,我的艳丽与日俱增。 

  他已一刻都不能离开我。 

  我终于成了皇后——在我终于除掉那个在人类眼中是母仪天下的典范的女人之后。 

  我让她死得很惨。 

  他眼中竟现出懊悔、自责,还有……疼惜。 

  这让我很生气,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 

  我发现我不容许他心里对别的女人有任何那怕是一点点的眷恋——我不容许。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让他服下了消魂散——混在酒里。然后我借故离开,同时将所有宫女遣下,只留他一人在寝宫。 

  当半个时辰后我终于出现时,他低吼一声,像头发狂的狮子般扑了上来……撕裂般的疼痛——我的肉身是如此敏感,我不得不全盘接收。我颤栗着咬上他的肩头,牙齿触到的却是无法想象的坚硬。我想到自己的任务,于是开始变为舔咬吮吸,间或飘出一两声呻吟,仿佛情难自已的样子——我知道男人要的女人必须是床下的淑女床上的荡妇——男人永远无可救药。 

  九百年前。 

  疼——疼入骨髓——那么粗的棒子那么凶的人类——疼——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求你们不要打我了!然而然而所有我能发出的音节只是凄疠的吱吱吱——我听见骨节断裂的声音,有清脆有沉闷,或锐刺或钝痛。 

  我想我快要死了。 

  疼痛渐渐变的麻木起来,清醒前最后一刻我突然不明白——辛辛苦苦一百年的磨折修炼却为何如此不堪一击?为什么人类与身俱来的东西我们却要付出那么大代价还不一定能得到?!为什么上天对愚蠢而不知珍惜的人类如此慷慨却对我们如此吝啬残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发誓…… 


  我总是让他精疲力竭,并且时刻挑逗着他的征服欲。我知道这让他很满意。 

  我是狐啊,只有修行千年的妖魅才如此诱人,至少在人类眼中就是这样。 
  但我无法忍受他睡熟后的时光,一种被人类称作孤独的东西会象蛆一样拱上全身每一寸皮肤——那皮肤是如此饥饿,脆弱而易碎。这让我诧异,毕竟一千年的寂寞都过来了,不是么?驱除——至少暂时驱除这种感觉的最好途径是血食。我喜欢挑选一个最美丽的宫女到最隐蔽的地方来参与我最喜爱的游戏。 

  我剥夺她发声的权力,却赋予她充分的清醒,让她在惊恐中看着自己的衣裙被一件一件剥下,看着白天娇媚万方的主人在夜里是如此妖异鬼魅。我喜欢自己冰凉指尖滑过处女皮肤时的触感——或僵硬或颤抖,却无一例外地布满一粒粒寒栗——那种感觉让我无比兴奋几乎尖叫!我的舌头舔过她每一寸皮肤,寻找到最柔嫩的一处,然后极温柔地咬下去。 

  那口感是如此甜美…… 


  “我的小妖精,”他在我耳边呢喃,“你生来就是带男人下地狱的。” 

  我只有沉默。 

  我时常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男人。白天的暴君在夜里依然霸气十足,但是我是狐啊,敏感而智慧。我总是能精确捕捉到他纠结在眉心的抑郁。 

  这让我没来由地慌乱,因为发现自己竟然会被他牵动——为什么? 

  据说女人总是会倾心于第一个侵入身体的男人——可是,我是女人么?我甚至都不是人啊——我是狐,仿佛又不纯粹是——自从一千年前那个月圆的夜晚,自从吸进第一口月的精气开始,我就不再是那种狡黠却单纯的生物——我成不了人,却再回不到狐——那么,我是什么? 

  我想不下去了——不愿,也不敢。我怕会触及一个我无法预知的世界——那会很痛,就像被人类按住头颈,用一把钝头的刀来回磨割——你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曾经如丝缎般柔滑的毛皮被压上泥地扯开,听见细碎的骨头被碾碎的声音,听见汩汩的血液涌出的声音……你还没有死,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我不敢想下去了。 

  可这恐惧总会在激烈交合过后最疲惫最深沉最黑暗无边的梦魇反复出现把我惊醒——我无法可想。 

  于是为了谋求暂时的解脱我又会把他弄醒,开始新一轮的疯狂。他疲倦不堪,我急切地想尽一切办法挑逗,只为片刻的宁静——什么都可以不去想,什么都可以不去怕……原来平静来自疯狂。 

  “小妖精……”他总是半眯着眼,偶尔闪过一丝秫人的光,稍纵即逝。 

  衣杉半解,我匍匐在他脚前,轻轻张口咬住他的鞋子,缓缓拉掉。然后是袜子——接着伸出温热而湿软的舌头,开始舔咬他赤裸的足尖……足心……脚踝…… 

  他的双眼紧闭,他的眉心剧烈抽动,他的牙关紧咬,他的全身已然绷紧一触即发! 

  然后我会突然停止,倏乎飘开,一如鬼魅。 

  再然后便是他的疯狂我的平静。 


  我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平凡而卑微。可以孤独在人海里,远远观望,慢慢消磨。 

  我开始怀念荒原上寂寞的裸露的草根和灰白的石块,怀念最后一抹晚霞的绝望的绚烂,怀念那个残破的却能容我栖身的墓穴。 

  但我也只能怀念。 

  因为我已无路可退。 

  从我决定毁掉躯壳只保留一抹元魂开始,我就断了自己所有退路。 


  我越来越欣赏死亡,这会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其实死亡才是最后的解脱——至少我这么认为。 

  面对一张濒临死亡、因痛苦而极度扭曲的脸我会有一种不可抑制的颤栗的快感——无法形容——冰冷的,就像开到糜烂的花,有一种颓败的美。 

  美得让我想哭。 


  我的指尖冰冷,我的指甲尖锐,我的舌温软而潮湿。 

  但是这个男人,他抚摸我。 

  我告诉他最好的酒——作为回报。 

  温热的、刚从处女颈间淌下的腥红的血,泡上忘忧草,浸入合欢花,斟进白玉杯子里——如此诱人。 

  我用我的口喂他。 


  他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紧锁,他的神情一天比一天阴郁,他的臣子一个接一个死去,他的心腹一个接一个叛离——他的敌人已迫在眉睫。 

  他一夜比一夜狂暴,一夜比一夜索求无度,我一夜比一夜恍惚。 

  因为拒绝清醒。 

  有时候他会极度温柔——在最深最黑的夜里,在排山倒海般的狂暴过后——他温暖寂寞的指尖会慢慢滑过我全身每一个隐密的角落,一直滑下去、滑下去。 

  我平静地看着他唇角孤独的弧线,它看上去像是来自地狱的花。 

  “我的小妖精呵,”他说,“我抓不住你。” 


  柴草。 

  他说他需要很多很多柴草。 

  我一次一次四处搜寻——从枯萎的秋天的叶子到雕镂精美的座椅——我背回来给他。 

  我的肩青紫,我的背酸疼,我的发散乱,我的汗四溢。 

  他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看着我奔波劳作,看着昔日奢华的淫欲的鹿台被芜杂包围起来——足够的燃料。 

  我看上去疲惫而狼狈,但是我的笑容甜蜜而妖艳。 

  我知道结束的时刻到了。 

  无可挽回。 

  他静静地看着我,不着一言。 

  突然他猛地一把拉我入怀,暴虐的吮吸粗鲁的撕扭——“为什么?”我听见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近在耳边,“我只不过称赞了她的美丽……” 

  一阵剧痛。 

  他咬破了我的唇。 

 火。 

  焚烧一切。 

  我微笑转身,身后是温暖的火,温暖地就像他的手指。 

  我的笑容甜蜜而妖艳,我的眼眶干涸而疼痛。 

  别了,我的男人,我的王…… 


  我们终究逃不过宿命。 

  知道么,我一直在找你。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两千年。 

  我一直在找你。 

  我一直固执地相信我能够认出转世后的你——温柔而霸气,寂寞而抑郁。 

  时间卷来又卷走那么多男人,一样迷恋我的身体——可是,没有一个是你。 

  我吸干他们的血,寻找你的味道——可是,没有一个是你。 

  知道么,我曾经偷偷咬开你指尖,吮吸你的味道。 

  一千个人的血有一千种不同的味道。 

  我记住了你的味道。 

  我咬下他们的指,用千年灵芝使它们永葆新鲜——新鲜得就像刚咬下一样——但是我还是找不到可以替代你的指,一如我终究无法找到可以取代你的人。 

  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是如此迷恋你的指——温暖的,眷宠的,平静的,让我忘了自己。 

  我的孤独的千年,等待了无数轮回,看尽了世事变迁。唯一不变的,只有回忆里你指尖的温暖。 


  我依然相信我能够认出转世后的你。 

  我依然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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