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 树 情 怀
去年秋天回家看望母亲。母亲对我说：“老院枣树上的枣子熟了，你去打下来吧。”我拿着篮子和竹杆，打开尘封的老宅，眼前断壁残垣，蒿草丛生，不由得使人黯然神伤。只有我家老房前的那棵枣树风采依旧。数年未慕，显得更加高大、挺拔。她的枝头秋色渐染，那累累的硕果，象串串小巧的红灯笼，为破旧、荒凉的老宅平添了无限色彩。我攀上枣树，坐上儿时常坐的那根树杈，摘一棵红枣放在嘴里，那种久违的甜味，立即把我的思绪牵到了贫穷、饥饿而又充满温馨的儿时。
枣树是当年爷爷栽下的，长长的枝杈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春天，点点枣花间，蝴蝶翩翩起舞，蜜蜂嘤嘤歌唱；夏天，枝叶繁茂的树荫下，人们享受着惬意的凉爽；秋天，一树果香，满院欢笑。满树的枣儿水灵灵、红艳艳，引来一群群馋嘴的娃娃。母亲每天都要摘下来一些鲜枣给孩子们吃、给邻居们品尝，杂院里天天都有大人们的谈笑声、孩子们的欢闹声，象开庆丰收联欢会。贫穷的大杂院，因为有了这棵枣树而充满了欢乐。
早上，我们顺着梯子爬上房子，顺手摘下一口袋带着露水的又甜又脆的青枣，就一碗稀得见底的玉米糊就是早餐了；到了傍晚放学回家，饥肠辘辘的我们，第一件事就是爬上枣树，骑在树杈上，摘一口袋枣子大嚼一通。有时吃得多了，就会闹好几天肚子。每逢这个季节，母亲不用为填我们的肚子费太多的心思，但得经常预备着止泻的草药。母亲还会别出心裁地做出许多种枣食品，如：放些调料煮成别具风味的熟枣，或直接煮熟后去掉枣核，再掺些红薯面、玉米面蒸成窝窝头等等，都很有特色。枣子完全成熟的时候，秋粮也下来了，这段时间，母亲会变得“大方”一点，家里大人小孩每天都能吃上两顿掺着红薯面的窝窝头。她把剩下来的枣子打下来，除分给邻居、亲友们一些外，全部摊在房顶上晒干、保存起来。由于我们家孩子多、劳力少，每逢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每天的晚饭就靠野菜、树叶当家。总是在这种“危难时刻”，母亲会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瓢散发着甜味的大红枣，让肚子正唱着“空城计”的我们欣喜若狂。那棵枣树为我们贫寒的生活增添了无限温馨，为我童年的梦幻涂上了斑斓的色彩。
东院住的寡妇六婶带着五个孩子过日子，分的粮食年年接济不上。有一年春末，家里又断了粮，三四天没见一粒粮食，顿顿只有野菜。年仅六岁的小五，吃得拉起了肚子，后来竟滴水不进，躺在炕上奄奄一息；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也支持不住了，个个面色腊黄，无精打采。六婶没有一点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骨瘦如柴的孩子们一天天地更加消弱，心如刀扎。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哭，一哭就是一个通宵。母亲知道了，从已经见底的面缸里挖出一大瓢玉米面，又把剩下的两瓢红枣全拿出来，给六婶家送去了。我们全家的三餐就靠红薯干、萝卜干和更多的野菜来填充了，但谁也没有一句怨言。母亲说：“亲帮亲，邻帮邻，穷人就得帮穷人！咱们吃点苦，救了他们一家六条命，值！”说也奇怪，第二天，小五就欢欢喜喜地啃着红枣来我家玩了。靠着那瓢玉米面和那些红枣，又熬过了几天，终于分到了夏粮。六婶流着眼泪说：“是那些红枣救了俺小五，救了俺全家呀，真是“救命枣”啊！
后来我在有关资料上获悉，红枣不仅是一种味道很美的食品，还能入药，粗蛋白比例高，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含量丰富，营养价值远远高于其它水果。
母亲非常爱护那棵枣树，在她的眼里，那棵枣树对于我们家已经不仅仅是一棵果树，而是一位能扶危解困的菩萨，是“神”！逢年过节，母亲一定要早早起来，做几样象样的供品，带着我们姊妹几个，在树下烧上一束香，恭恭敬敬地向“树神”叩拜；特别是每年腊月初八的早上，母亲总是把“腊八粥”第一个敬给枣树。有时树上长了虫子，母亲一定会寻医问药，想方设法为它治病。但“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年夏天，眼看树上密密麻麻的枣果儿象花生仁儿般大了，一天下午，一阵狂风过后，乒乒乓乓地下起了冰雹，倾刻间，小枣同着树叶纷纷落下，在地上散落了厚厚的一层，枝叶繁茂的树冠霎时变得光秃秃的，象是从炎炎的夏季一下子跌进了残冬！母亲木然地站在树下，捧着那些“夭折”的小枣，泪流满面……枣没了，那年秋季，粮食也没多收。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姊妹几个喝的是稀得照影的玉米糊，母亲天天喝的则是难以下咽的红薯渣煮的汤，我们全家连掺着一多半红白萝卜丝的窝窝头也没吃过几顿，艰难地渡过了那饥饿而漫长的冬季。一开春，母亲工余就忙着挖野菜、捋树叶，为了全家人的肚子没日没夜地忙碌。终于熬到了麦口儿，夏粮下来了，母亲也因为过度劳累，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积劳成疾，病倒了。直到又看着房前的枣树枝头花榭了、座果了、密密的枣儿一天天地长大了，她才带着喜悦、怀着希望告别了病榻，继续为填饱我们的肚子不辞勤苦地劳作……
如今，我们早已离开了那个大杂院，家家都有了独院、楼房，当年的小孩子们也都一个个地成家做了父母。衣食无忧的生活，使那棵枣树渐渐远离了我们的记忆。只有母亲没有忘怀那棵与我们相濡以沫，帮我们渡过苦难生活的枣树，年年还去为它浇水、施肥，除草、治虫，秋后，把收获的枣子分给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送给乡邻、亲友……
枣树啊，她就像母亲，默默地奉献，倾其所有，不思回报！
母亲啊，你就像枣树，扎根泥土，捧出是温馨、是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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