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之一:方向》 作者:冯炬明

 
 

 

 

 

 

 
 

 

词语之一:方向

 
 

 

大南园是队里的菜园,规模比较大,菜的品种也与大亩方的区别鲜明,自然是其短缺的,多为瓜类,南瓜黄瓜北瓜冬瓜,还有茄子辣椒蒜苗,夏未秋初季节,大南园开满了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花朵,再加之田埂旁野生的打碗花、米瓦罐、马齿苋、酢浆草、蒲公英,颇有点百花园的味道。这从另一个侧面也说明大南园的菜地,绝不如自留的菜地收拾得干净,尽管田间用的还是队饲养室出产的牲口肥,从收获的量的角度来讲,依然不能与自留地里的相提并论。反正也是为吃个稀罕物件,所以分菜时,人们就不那么敏感讲究,有时候过过称,有时候干脆即凭队长的眼力将那些圆圆乎乎的东西论堆处理了。每家每户的名字,被会计用柴棍刻划在瓜皮上,而刻划了名字的瓜必然招牌一般置放在堆的顶部。期间种过一种瓜叫酥瓜,个头与黄瓜差不多,但体态是六棱状而非如黄瓜一样浑圆,瓜籽也没有黄瓜的大,吃上去不是太清亮,刚入口咀嚼,就自动分崩离析了,酥劲体现得非常充分。这东西生吃好吃,且多是孩子们喜欢,图个一时护嘴,黄瓜却是要用来盐制咸菜下饭的。所以这酥瓜种了没两年就退出了大南园。有过一个时期,大南园还有比酥瓜护嘴的,那就是西瓜。不等西瓜熟透,我们几个半大孩子就将瓜里的瓜用眼吃了无数次,只是迫于福全爷看护得紧,不好下手。福全爷眼神不行,耳朵灵通得很,有丁点响动,耳朵就会一抖一抖地动起来,他还给我们作过现场表演,吓唬我们说,你们少起坏心眼,谁也逃脱不过我的耳朵。福全爷腿有点跛,我们还逃不过,因为他在瓜园里养了条黑狗,和小牛犊一样健硕,根本不用他追撵,黑狗可着劲吠就让我们的双腿打摆了。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就像时下流行的,不怕领导有爱好,就怕领导没爱好。想吃西瓜,就得动脑子。福全爷老伴去世的早,一个人过日子过得清汤寡水,落寞无聊,喜欢和人扯闲话,特别是过去的事情。他的腿就是五八年大炼钢铁时,挖矿石被砸断的。说起这些,福全爷神采飞扬唾沫四溅,全然忘记了自己看园守瓜的神圣职责,当然还有那个大老黑,这也不难做,一边和福全爷扯着,一边轻轻地捋着它的脖颈,它就会微微闭上双眼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事多由我来担纲,我在福全爷眼里是个老实厚道的孩子,又知书识理。最最关键的是我能降伏大老黑,它经常和我们家的大老黄称兄道弟,一齐抵御外侮,威振四方。在这有利时机,以扁担为首的夜袭队疾速通过临近瓜园的棉花地下手啦,他们屎克郎推蛋一样用两条腿交替将西瓜蹬到棉田里,然后悄悄地消失在夜幕下。没有刀子,我们就在石头上砸烂了大块朵颐。吃过撩起袖头擦嘴,嘴上抹了蜜似的发粘。于是,齐声喊,下定决心去偷瓜,不怕牺牲往里爬,排除万难弄到手,争取胜利扛回家。喊着、走着,朝着家的方向。

就是这个扁担,后来竟将儿时的荒唐事演绎成了一出人生悲剧,为给智障的儿子娶亲拉下了饥荒,趁着月黑风高,去盗窃电线,被电死了。人们发现时,要将他放下来,一挨身子,宛如蝙蝠一样纷纷飞落。

五八年大炼钢铁时,人们一窝蜂涌进西山挖矿石,有好事者将幼小的核桃树苗也带下山来埋在南地,没几年,那些纤柔的树苗沐了日月光华经由冬雪春雨滋润,于无声处弄出一片浓郁的绿。

从苗到树是个令人欣喜的过程,结果是核桃开始星星露珠一般悬缀于绵软的枝条之上,不管味道如何,村人在家门口能吃上核桃都是件新鲜事儿,应该感谢核桃树,更应该感谢三水。三水既是果园的守护神又是辛勤的园丁。三水通体干糙糙的有其名无其实,还奇瘦无比,村人戏称“干柴”。为了强身健体,三水平常多爱活动筋骨,尤其热衷发挥自身优势习练轻功。无师,便土法上马,于窝棚旁掘一坑蹦跳,日渐加深。在完成松土施肥除草打药这些简单而繁琐的劳作过程中,勤于锻炼的三水也无法抵挡岁月的摧残,就像他无法阻拦因分田到户那些核桃树被斧锯镐铣大卸八块一样。三水老了,俨然一枚风干的核桃,浑身皱巴巴的。一天,有人从核桃树底经过,发现三水斜歪在跳坑里,眼角有泪,嘴角有血,手握一枚核桃,已磨搓得光光的像一颗深褐色的蛋子。人们图省事,把三水就势埋在了跳坑里。翌年春,三水瘦小的墓头拱出了一棵核桃树苗,没过几年,扑扑楞楞擎起一冠苍绿,因长在三水坟上,没谁好意思去砍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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