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之一:方向》 作者:冯炬明

 
 

 

 

 

作者简介

冯炬明,男,汉族、河南省淇县西岗镇人,19628月生,19838月毕业于河北地质学院,工学学士,现任河南省地质矿产局发展研究中心主任。1992年在鲁迅文学院作家班进修学习。先后在《人民文学》、《小说月报》、《芙蓉》、《莽原》、《新生界》等报刊发表作品200余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指尖上的恍惚》、《路南路北》,中短篇小说集《无雪的童话》和《永远的河》,作品入选多种文集选本,多次获得部、省、市文学奖励。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理事,中国国土资源作协河南分会副主席

 

 

 
 

 

词语之二:刻度

 
 

  

冯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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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之前,我从未乘坐过火车,仅有的一次亲近火车是1975年,当时我还在中学读书,读书之余常干些与读书关系不大的扯淡事,那就是种实验田,从学校到实验田一去都要十五里地,还必须翻越京广铁路,抵达目的地时,所拉的粪土大多所剩无几。任你再有吃苦钻研精神,也不可能从太行山前贫瘠的坡地收获佳绩,那里只长奇形怪状的石头和叶片细长的黄茅草。我们从实验田里刨出来的红薯通常比鸡蛋大不了多少,毛根和虫眼还特别的多。学校似乎也不大在意如此的事实,更热衷于将它视为全面贯彻落实上级指示的一种形式。我就是利用这样一个时机得以进入停放在车站叉道上的一节破旧车厢的,它是如何留下来,为什么留了下来,我无从知晓。车厢里的厕所没有打扫,污秽遍地,一股骚臭的味道令人掩鼻。人去座空,残破的皮革反卷着,浅陋的实质露裸无遗。那些给予旅行者以无限风光的窗户或闭合或半敞,玻璃上的污迹则一律地唾面自干。我小心翼翼地用饱满的指肚磨蹭着它们,陈旧进一步坚定了它们牢不可抹的自信。

很难设想,新奇的刺激或者说创痛就那么轻易地使我扮演起思想者的角色。

月光悄默粉碎了夜色铺就的舞台,诡异的暗影四处逃散,远行的念头开始不时地光顾我。轨道锃亮而笔直,似乎你沿着它想走多远就可以走出多远,即使它有了弯曲和分析,那种低度的弧线优美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看的时间久了,你的双眼都会为之潮湿。这分分秒秒是梦中的无序刻度,与物理时间肯定有区别,就像我们常说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很珍惜这样的机遇,迅速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任何的沉溺都将意味着可能失去其它蕴涵着丰富趣味的景观。熊熊燃烧的炉火映红了我的脸庞,使我看上去有了金属的质感。当然我的他也不例外,他在弯腰将墨玉般的颗粒一铣一铣送进炉膛间,门的自动开启与闭拢使得他的动作节奏感极强。他不时扯起一条羊肚毛巾揩抹脖颈流淌的汗水,我接过了他手中的平头铣,这活计对弱冠之年就提前发育得人高马大的我并不是一件繁重的事情,我知道只要将炉火烧得烈焰熊熊,那样我乘坐的火车就会脱缰的俊马一般朝着彩虹之上好的去处疾驰而去。他满脸慈祥的神情,微笑地看着我做这一切,他是满意的。临别之际,他将一个本子递给了我,如同后来我考上大学,父亲厂里那些人送给我的别无二致,只是上面没有落款,仅止随心所欲地画满了涌动的祥云和纷呈的霞光。

梦醒时分,我将它叙述给了奶奶听,奶奶立刻就乐得合不拢嘴了,说孩儿呀,这是吉兆,你日后会有好日子过哩。奶奶大字不识几个,却是一个解析梦的高手。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祝福,我愿意这样的祝福在今后的日子里像金子一样光彩夺目。四年之后,也许奶奶早就忘记了她的谶言,我则真的被火车带动,开始了对人生的上下求索。那个被称作京西第一府的宣化古城距离生养我的小镇西岗太遥远了,它在街上人的意识里陌生得好比隔岸观火,倒是我父亲为了厂里生产经营时不时地四处游跑,加之喜爱杯中之物,依稀记得那个地方出产一种叫沙城老窖的烈性酒。其实我明白,这也是我父亲虚荣的炫耀,因为最直观的也是最有魅力的,绝少远足的同乡们宁可选择北上安阳南下新乡求学,那是结合自身实际富有理性的选择。求学宣化与之相比孰优孰劣不言自明,而和到一些都市游泮相比更是不可相提并论。也正是由于路途十分遥远,我才不得不坐火车赶往,即使我有冲天的豪情和力气,也必将会在距离面前变得循规蹈矩。记得儿时听过一个广播剧,说的是资本主义吃人的故事,要一个身体强壮的黑人和一台挖掘机比赛,最终黑人累死了,到死都不明白是怎样死的,眼望着那个模样古怪的家伙,怀着满腔怒火慢慢闭上了眼睛。其实这机器也是要不断地添赋油料施以润滑保养才可以永动的。就如同我梦中的火车和我现在端坐其上的火车一样,那墨玉般的颗粒就是它的食粮。

我是和奶奶、父亲一起登上的火车。他们的本意有二,一是我从来没出过远门,特别是没坐过火车,担心我一上车晕头转向,不知所措。而在临行前的一天夜里,我是这样告诉我父亲的,我说我可以一天一夜不睡觉不吃东西。虽说我随身没带什么贵重物品,那全是相对而言,只要我携带着的都是必不可少的,丢失了就意味着无法弥补的损失。我父亲说,可你总要上厕所吧。他还交待了我许多旅途应该注意的事项,诸如不要和陌生人多说话,去厕所时一定要把能带的东西尽量带上,到了北京转车要及时改签。另外一个本意是,顺便到安阳我一个姑奶家一个姑姑家去报喜,实际就是为了讨要点车马费用。果不其然,血浓于水,在我姑奶家和姑姑家分别得到了三十块钱和一大堆的祝福话语。当天晚上店铺已打烊了,我一个在市百货大楼工作的表姑又匆匆忙忙赶回取来一条酱红色的绒裤,说是塞北风大雪多,要穿得暖和些。摸着那柔软的衣服,我的双手都有点颤栗了,这是我第一次穿这么华贵的衣服。在我姑姑家还暗中闹了笑话,当我进到卫生间方便后,拉动水箱上的吊绳冲刷,水流的喷溅而出让我瞠目结舌,更可怕的是它流尽之后,高高在上的水箱里仍一个劲响动不停,我探进手摸了摸,摸到了不少形状各异的器物和水。我想是自己用力过猛将它们拉坏啦。我有点惶恐不安,再坐到沙发上时,佯装聆听大人们亲切的交谈,一言不发。

这种忧虑不安的情绪也源自未来漫长之旅孤独感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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