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之二：刻度

冯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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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场紧似一场的风沙将时间严酷地逼迫到冬季时，空中柔软多变的云朵显得更加支离破碎了，有的如篾席般大小，还心怀阴谋与其它的个体粘粘连连，小的要拚命睁大了眼睛才能识别出来，它们俨然矿物课上老师用粉笔勾勒出来的示意图，街上的树要么光秃秃的，如坚韧的乐符一样向着灰蒙蒙的苍穹和干硬的大地敞开了心扉，人们也注重了自身的修饰，用五颜六色的纱巾严实地包裹着脸庞，顿时街市恍若流动的花溪般斑斓，使塞外古城用最简约的技法宣染着另类的丰采。这是人造景观，就像我们在那时也必须变成一粒砂子似的，我们知道那是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在驱使着我们向左或者向右，向左是学校的印刷厂，我们的自习室就在那里的二楼，每人一张单屉小方桌，一只平板的四脚杌子，你可以将自己的思考与探究放在那个并不大的屉斗内，让它发酵升华，让它在我们的人生步入迷途时星月一般用清洁神圣的光辉照亮心境，当然你也可以将预定或者妄想的爱情存放其中，使你的自习充满浪漫的气息。然而这样的规则被一位聪明的同学打破了，他将屋门上那只传统的铁链用作向丘比特神箭发号指令的操盘键，演义了一曲现代版的“西厢记”。后来，我们班级的毕业庆典也是在这房子里举行的，大家将桌子围拢起来，纷纷发表感言抒发壮志，最热烈的时刻是节目表演，不管你是多么地心笨口拙，都必须在这里向同学们作最后的展现，笑话、戏曲、嚎叫，不拘泥于形式和不评判水平，要的就是一个即将分别之际的敞开和付出。别致的要算一位女同学，竟用英语演唱了“我爱北京天安门”，博得一阵阵有力的掌声。最有趣的非副班长莫属，他色胆包天，将自己的媳妇带到了会场，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富刺激性的事情，我将来也会有我的妻，可眼下你就有了你的妻，这种超前享用让大家心生妒羡，于是起哄要他们共同表演，他媳妇不干，大家也不干了，便动起手来，会场在颤动、旋转，掺杂了无限亲密撕扯的迹象，最终扭曲成一团。向右是学校的大食堂，学校很有几个食堂的，是按系设置的，食堂不同饭菜不同价钱肯定也有差异，我们都是遵规守纪的好学生，每天按照学校为我们量体裁制的就餐条件来打发掉咀嚼的任务。主食以馒头窝头为主，有时还蒸几笼子高梁米和发糕，关于发糕值得多说几句，它用玉米面作原料，里面不知是填加了糖精，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其甜粘使人腻烦，且极其虚胀，看上去方正如新华字典大小的一块发糕，腮肌只要稍稍努力，用不了三两下就会将它蚕食鲸吞得一干二净。也吃过屈指可数的几次饺子，在勺筷击打盆碗制作的无主调乐章演奏了一遍又一遍后，饺子才千呼万唤始出来，一个直径近一米大小的铝盆里面全是鼓足热气的细白，可还没等到第三个同学买着，那些饺子绝大多数已经皮陷分离，再探首观望，那偌大的盆里杂烩如霉烂的植物，顿时食欲不振。要吃炒菜就有点奢侈了，更经常出现在那只小黑板上的有白菜炒肉和土豆烧肉，最巅峰的首推过油肉，三毛钱一份。但这菜的奢侈仅仅表现在菜的名字上，似乎与实质是两码事，我们曾经打赌，如果你能在自己的菜里发现大于或等于五片肉，就再给你买一份，当然这片得有点面积的限定，总得比小拇指甲不相上下吧。至于土豆烧肉更是经不起检验，土豆被懒懒地拦腰一刀截开，再无后续，有时连黑黑的虫眼也点缀一般完好地保留在那里，令人垂涎三尺的肉呢不过是几条白乎乎的油松，就好像刚刚从那黑黑的孔洞里爬出来的虫子，容光焕发。我们不得不为大师傅的文字水平吹嘘不已了，白菜炒肉和土豆烧肉，均是偏正组合，白菜和土豆分别是作为修饰或者说配料出现的，否则更科学和严谨的称谓应该是肉炒白菜和肉烧土豆。至于过油肉，不好妄加评论，肉也好油也好都是年轻机体急需补给的，只要他们不吝啬到或者技艺高超到用水做过油肉就行。1983年开春，伙食科试行定员、定额、独立核算、超额提奖的部分承包责任制。建立了5个承包组，制定8项经营开支制度3项奖罚办法。这样的状况才达到了有效改观。而那时距离我们离开学校已为时不多。所以我将这些绝对不值得赞赏的东西记录述在这里，纯属为了一种对记忆的祭奠，对生活事实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