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杂思
转眼间,小雪已到。
云梦山,猛一看去,多少有点荒凉。杨树变成干枝顶起的秃子。侧柏倒还都是绿的,但绿得了无生气---
一种枯绿、苍绿、暗绿,绝比不上春天的绿,绿得发亮;也比不上夏天的绿,绿得发油。其实,说是常绿树种,真正没了生长的滋润,便只有绿的骨架罢了。草,都已经不在掩饰地黄了,也脆了。有的折在地上,有的在风中飘荡。即使立着的,也像柱着拐杖的老人,似乎一碰就倒。我真佩服柳树。北方的柳树,才是真正的君子。早春是她最开始吐黄,晚冬,又是她抗拒着风霜的侵袭。在道旁,在河边,如果不是风的凄厉,光眼中感觉,貌似春天并无大异。只是,再也没有那么多鲜花来陪衬了。
北方的太行山,就是这副德行!本来,就多石少树,夏天还不觉得多丑,一到冬天,简直就像少发的人,连“地方支持中央”的几根也没有了,只得任凭“茅屋为秋风所破”而无奈。
偏偏就有人喜爱这些。南方来了一帮客人。我们视为丑山之源的石头,他们竟然叹为宝物。“你们这才叫山。哪像南方的山,根本看不到石头,到处都是树。看不到山的骨胳,只看到山的皮毛,没有山的味道。”在山的下边,还保留着一些完整的石屋。我们视而不见,他们看了却兴奋得哇哇大叫。要是买几间石屋,在这里住着多好!
我就在想,美可能有时也是一种差异或者感觉。当然美的普遍性也有,但是不要忘记还有审美疲劳。冬天的云梦山,在我们看来,也许是苍凉的,但是这种苍凉,在另外的人看来,何尝不是一种美呢?
美,也在于发现。“美商”高的人,会变不美为美;“美商”低的人,会把美看做丑陋。
当然,云梦山是不需要硬与人比“姿色”的。因为,他是山中丈夫,不是闺中小姐。婀娜,他不会,娇艳,他没有,他只有纵横驰骋,只有捭阖天下。他是男人的,故也是坚硬的。
鬼谷子、孙膑、庞涓、苏秦、张仪,这些极品男人,当年他们为什么选择云梦山,而不选择别的山,这与他们的性格取向也有关系。我觉得,只有太行山的风格才配得上他们。一是风骨,一是苍茫,一是纵深,一是幽绝,这才是他们隐居的理由。花前月下、小桥流水,只为酸臭文人所爱。像他们志在大业者,怎么能不巨崖走蛟、一柱擎天?李白可谓恣肆,也仅“飞流直下三千丈”,苏轼可谓豪放,也才“大江东去,浪淘尽”,哪像苏张他们,纵然皮开肉绽,只要摸摸舌头还在,就不舍人生追求,横扫列强。
云梦山与鬼谷子们真是绝配。他们和孙悟空一样,都是石头中人。草屋与他们无关,木房与他们无缘。石洞、石窟才是他们的真爱。一旦锦衣玉食,雕梁画栋,他们的命运也就走向完结。
太行山是鬼谷子们的绝佳选择。我不相信鬼谷子会选择柔山弱水,也不相信鬼谷子会选择茂林修竹,他只会选择这些孤零零的洞窟,和这些漫无边际的石头。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隐者,他们大隐,是为了大显。没有石头,他们的意志会被磨灭,生命的烈火就会慢慢熄掉。
看到这些石头,仿佛看到鬼谷子师徒众生像。一个个坚韧挺拔,威武不屈。寒风猎猎,霜雪纷纷,只见他们的目光像剑一样,冷气逼人,傲然于世。读太行,必读云梦,读云梦,必读山石。冬天,当你来到云梦山时,恰是你阅读鬼谷子的最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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