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县之窗》( 作者文集之九)        首页      序言       作者近照      手稿

 
《淇河之歌》---作者: 贾振君

人间火红五月地

 

人间火红五月地之一 ——收割


      进入五黄六月,太阳像下火,炽辣辣地毒,大地似一张铁鏊,把它上面所有的东西焙得焦黄冒烟儿。麦老一晌,蚕老一时。麦子说熟就熟了,通身黄的直辣眼儿,麦仁儿硬脊脊的,不再像十七、八的小妮儿,一掐一股水儿。不过麦子倒越发显得硬实,微风轻易而举的摇晃不动她。
      才五更天儿,鹚奔儿喳就鹚奔儿——鹚奔儿地叫唤着,催促着人们:甭睡了,焦麦炸豆儿了,赶快起来割麦吧。上岁数儿人瞌睡头儿小,早就在被窝里翻拨浪打滚儿的,这时一骨碌坐起来。接着,院子里就响起了嚯嚯的磨镰声,五把镰刀都磨得利嗖嗖了,还不见儿孙出门,老人忍不住了,开始站在窗户根底下叫人,叫了老大叫老二,叫了儿子叫孙子,几个壮汉这才陆续从各自的小屋中出来,光着脊梁板儿,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满嘴吐着浑浊的气息。媳妇儿们不用叫,没有吃奶小孩儿的都自觉起来了,奶活小孩的等打发孩子返二觉儿了,起来拾掇拾掇床铺儿,帮助婆婆做饭。五月地不怕人多,人少好吃馍,人多好干活儿,生产队正缺这些棒劳力。
      钟声敲过两遍,钟底下已是黑压压的人群,队长开始派活儿,早上都去村东柳树地割麦,前半儿男劳力到渠西掏沙地麦,妇女们拾麦,后晌都去装大车,往场里拉。
      柳树地是水浇地,也是队里的馍篮子,吃白馍不吃,全指望它,今年麦子耩得稠,肥料上得足,水也跟得上,麦秆儿长得壮实,一把抓在手里可顶手,麦穗一虎口长,麦籽儿个个呲着牙,又像现时的大闺女,当故儿露出滚圆白嫩的肚皮。整块儿麦地成了一张案板,平展展的,齐刷刷的,根本下不去钐刀,镟一下一个窑儿,遭不好把钐刀都弄锩了,只能下镰割。
      男女劳力一字排开,每人照住一耧。队长说,今儿个早上小包工儿,割一耧一个工分儿,我清净儿给恁查着,保证错不了。群众说开始吧?队长说开始。全体劳力像射出去的箭头,都是嗖嗖叫,左手一拢,右手一拉,哗——哗——哗,三镰就是一大铺,麦子成片地倒下了,人群却只往前冲,一镰赶似一镰,唰唰唰,嚯嚯嚯,只听镰刀响,不闻说笑声。妇女们拿出了自己的得手戏,手快,而且绵软的细腰儿不怕弯,虽说地尺儿半里地长,她们竟不用直一次腰儿,一个时辰就能窜到头儿。甭看那些大老爷儿们犁耧锄耙都不搁,论工分也比这些妇女们评得高,这会儿却被牵了猴儿,割不了几丈长就得吸袋烟,说是烟瘾儿上来了,其实是想趁机直直腰儿,一去儿还没到头儿,妇女们竟割了一遭。
      这时侯太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刚刚泛红儿,映出了麦地里每张黑红的脸。男人都光着脊梁,汗水顺着脊梁沟儿往下流。汗水也顺着妇女们的头发梢儿往下滴,她们也顾不上擦一擦,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个个起伏丰满的腰身,要在平常,罩着一身宽大的衣裳,除了自己的男人,谁也瞧不见她们的真面目,哪个若穿得衣裳窄小了,立刻会吸引大家的目光,还不把她羞死,这会儿却全然不顾了。一轮红日渐渐升高,东方满天霞光,在一片金黄色的麦地里,人们终于结束了早上的劳动,回头看看被放倒的麦子,收拾一下镰刀和磨石,麦地里开始传出了欢声笑语。
      上午挥师转移,到大西地麦。淘沙地属于丘陵,水上不去,土势也薄,漏水漏肥,过去全靠天吃饭,麦子长得稀稀拉拉,如兔子胡,一亩地仅打二、三百斤。但是现在有了提灌工程,能把渠水引到岗上,粮食产量也升到了五百来斤,正适合麦。队长选了二十多个干活儿有巧眼儿的劳力掂撮,其他人拉月羊(一种盛麦子的农具,圆形,有轮子)。这撮子绝不是谁都能拿得起的,不仅要有力气,关键还要有技术,麦时,两腿要绷直,身子朝前倾,收腹运气,不能性急,得量开下儿,对着麦子奋力自右向左镟,一回割一畦宽儿,抡三回正好满撮,往月羊里扣一次,靠腰劲儿、臂力和腕力共同推动撮子旋转,会用的人扔起来看着不费力气,一人一晌能二亩地。不会用撮子的人就不行了,手忙脚乱的,累得满头大汗,得七高八低,麦子掉的满地都是,一不小心,还有可能钐折自己的腿,造成终身残废。
      撮子开始抡起来,在麦地里划出了一条条美丽的弧线,那是一种力量的美,真实的美,幸福的美。割过的麦子与长着的麦子界线分明,如一刀切下的豆腐,有角有棱的,割过的麦子留下了满地白色的茬口,记载着自己近三百个日日夜夜生长的经历,述说着她们从孩提走向垂暮的辉煌。一辆辆月羊车奔跑起来,肥胖笨拙的身体像一只只大白鹅,唧唧咯咯的声音在一望无际的麦地回荡着。白色的茬口不停的向前延伸,麦垛越堆越高,人们用毛巾擦擦额上的汗珠或者拿草帽呼扇两下儿,干得更欢了。
      半晌,送开水的来了,队长说歇会儿吧。人们找了一个凉荫儿,席地而坐,围住担来的两桶绿豆水,喝了一瓢又一瓢,还嫌不过瘾。队长对担水的李大嫂说,我让你买的仁丹呢?快!每人发一包。李大嫂说看这茬儿,我差一点给忘了。仁丹发下去,每人都赶紧化上了一粒儿,美滋滋的,说到底是洋玩意儿,就是解暑,一粒顶一瓢水,年长者只尝了一粒就装进了兜里,准备留给孙子吃。妇女们顺手揪一把麦穗儿,放在手中揉一揉,轻轻吹起麦糠和芒儿,手里剩下的便是一堆儿滚圆的麦仁儿,倒进嘴里细细嚼着,很劲道,甜甜的,一股新麦的香味儿迅速滑到嗓子眼儿,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滋味儿,让人很难忘和满足,她们想,生活多像这麦仁儿的味道。男人们见缝插针地抽上几袋烟,队长说,老秦叔,你估估今年的收成咋样儿?老秦叔一边吸着烟一边说,估不透呀,我从没有见过怎好的年景儿,恐怕打十万斤麦子也拉不了倒。队长说好哇,只要超过了十万斤,咱队里今年庆丰收,到时候杀一头猪,宰两只羊,让大人小孩儿吃个够!老秦叔说,中啊,咱还不能忘了国家,只要能打十万斤,咱就多交些公粮,支援那些受灾地方……

 


                                       2008年8月10日晚上07:07:47秒                    于朝歌凤凰宅
 

 

人间火红五月地之二 ——碾场

 

      麦子被源源不断地送到大场里,麦垛越垛越高。眼看地里收割的差不多了,队里就开始安排碾场的事儿。
      早上,趁天凉快,全体劳力都出动了,男劳力有劲儿,一律用抓钩扒垛,女人力气头儿小,把从垛上扒下的麦子打成丁,三个一群,五人一伙儿,几杆桑叉一并,哧哧楞楞往场里的每一个角落推。麦堆儿在几杆叉的作用下,就像水面的小鱼儿快乐地游走着,这些快乐的鱼儿也感染了这些女人,她们喊起了号子,哼起了小曲,飞跑起来。这时的太阳还不毒,却没有一丝风,场里出奇的闷热,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裳,汗珠儿顺着这些女人漂亮的脸庞直往下滴,洒满了打麦场的每一寸土地。麦垛的身子越来越瘦小,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的麦丁则如蒸馍笼里的馒头,把场里摆得满满沿沿的。
      吃过饭后,开始翻场。翻场一般要四、五遍,首次最累,必须把成捆成束的麦子挑散撒匀,不然就碾不透。使唤叉的技巧完全在手腕上,每挑起一捆,奋力向上抛,待麦子从空中落下再碰到木叉时,须不停地抖动叉柄,叉齿左弹右踹,麦子上下翻飞如天女散花,跌落到地面上的麦子自然蓬松无序。但这还不够,紧接着还有第二遍、第三遍……再往下翻是棚架的技术,需要翻开马道,把麦子统统挪个位置,然后使其竖起来,麦子支支掩掩如一个个搭起的庵子,这样做的用途是,麦子不仅能遭遇来自上面的烈日直射,还能受到下面焦灼地面的烘烤,同时五月的干热风也可轻松地灌进麦子中间,麦子在上中下的三重夹击下,只一上午的功夫,焙得焦脆。
      队长随手抓起一把麦子,两手攥紧麦秆轻轻一拧,叭叭叭似燃放的鞭炮,队长说,可以上磙了。几个壮劳力早就在场边等不及了,得到命令后,五盘石磙立刻开进了厚厚的麦子中,可是麦子太厚了,已经淹没了骡子的四条腿,骡子拔不出腿来,前进受到了阻碍。队长一挥手,全体注意,冲!大军蜂拥而上,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大场,男女劳力冲锋陷阵,拿木叉拍的拍,用脚踩的踩,不到半个小时,山头儿被削掉了一大截,骡队继续进发,大把儿二喜把鞭子甩得啪啪直响,大青骡精神抖擞,快步流星,石磙们以牵引者为圆心,以绳子为半径,绕着各自的指挥员旋转起来,在金黄色的麦子上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环形痕迹,唧唧更更的声音在麦场里回荡着。
第一磨儿终于碾完,该起掠了,常青叔与大春几个人肩上都扛着一枚新式武器走过来,这种武器的长度有一丈余,它的战斗部是前端的铁耙齿,每根足有二尺长,它就是掠耙。会用掠耙的人可不简单,掠起麦秸来又快又净,常青叔与大春他们,都是劳动能手,运用掠耙极其娴熟。掠耙在常青叔手中乖巧听话,只见常青叔弓着腰,往前一送,耙齿顺着麦秸向前跑去,掠耙把柄在他手中哧溜一声滑过,仅留二寸却未曾挣脱,常青叔再一拉,上层的麦秸被耙齿耙拢过来,而且麦秸里不会夹带下面的一个麦粒,掠好的麦秸很快形成一条条山岭。这时需要大兵团作战,全队劳力都投放进去了,有用月羊拉麦秸的,有垛麦秸堆的,有翻搅刚刚掠过的麦子的,有打扫场地的,远远望去,场面宏大壮观,宛如一场淮海战役,靠的是人海战术。
      场里继续上磙,麦子一遍遍碾下去,麦秸一次次掠上来,麦层越来越薄,掠过三、四次后,剩下的就只有麦粒和麦糠了。石磙还未停稳,哗哗哗,推麦板已经行动起来了,这些急性子的男劳力开始发威,队长还未吸完两袋烟,三道麦龙直条条的卧在场地中央了。队长说,大伙儿都歇会儿吧,渴了的去喝喝水,一会儿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待着你们。
      大伙儿只顾干活儿,队长一说这才觉得天热干渴难忍,一个个就着水桶,咕咚咕咚对饮起来,起来吧,该我了!面对别人的催促也不抬头,喝了一轮儿再排一轮儿,直喝得顺肚皮流水,才说过瘾过瘾。
      队长说的更艰巨任务是指扬场。因扬场是一种既掏力又要技术的农活儿,是队里挣十分儿的劳力才能拿得起的活儿,这打掠也不可小视,是挣八分儿五的妇女干的活儿,这等于是把队里的精兵强将都放到一线了,当然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挣低工分的劳力也有相应的活儿干。说更艰巨还因为是临了黄昏,都马困人乏了,所以队长做了战前最后的动员,全体将士也重新振作,男劳力一律脱掉了褂子、鞋子,清一色的赤臂上阵,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和连续作战的革命精神,决心打胜这场战役,把这场碾麦斗争进行到底。
副队长老秦的木掀扬出了第一条弧线,这条弧线又高又长,像天边的一弯彩虹,一端连着天际,一端连着麦场,美丽也淳朴,浪漫又现实,彩虹的最上层是灰色的沙石,中间是金色的麦粒,下面则是白色的糠秸,各行其道,经纬分明,看得出,老秦是扬场的老把式儿。几十条木掀舞起来,几十把扫帚挥起来,唰唰唰,天空飞满了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彩虹,唰唰唰,地上堆积成大大小小、宽宽窄窄是麦岭。场景吸引了全村的男女老少,因为在大伙儿眼里,没有比这更诱人更真实的风景了,大爷抓一把麦子在手里,一粒一粒捻着,仔细地端详着,扔到嘴里试嚼着,满意地笑了,他说他从没有见过这么饱的麦子,也从没有料到能打这么高的产量。大娘不言语,她在沉思着什么,也许她在想着该买大茓子了,也许在想着该给孙子添一个新书包了,也许在想着明天的日子……

 

              2008年9月13日晚上06:17:55秒           于朝歌凤凰宅

 

人间火红五月地之三 ——月夜看场

 场里有麦垛,扬好的麦籽也没有干透,仍需在场里晒上几天,才能进仓,既要防盗,又要防火,晚上得有人看场。

 看场是一个好差事儿,说是看场,其实是在场里睡觉,晚上在哪睡不是睡?何况队里还给记工分,所以那些上了年纪的和还未娶媳妇的毛头小子都是自告奋勇,求之不得。

 吃过晚饭后,每人都扛上一条破棉被往大场里去,用柔软的麦秸简单一铺,或者干脆把被子往麦籽上一抻就成了一张张极舒服的床。人欢马叫的大场终于累了,开始沉寂下来。从空旷的田野里吹来的一阵阵凉风撵跑了赖在大场上的热气,使人感到凉爽透气,比在闷热的屋里睡得劲的多,所以孩子们都缠着爷爷也要来看场。

 月亮升高了,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大场的角角落落,简直如同白昼。场边的一排大杨树洒下了一片细碎的树荫儿,花喜鹊栖息在枝头睡着了,蛐蛐在草丛中低鸣。村里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已经没有人脚儿走动。孩子们玩起了游戏,先是比赛踢瓦儿,名字叫“瞎、瘸、明灯”,这是一个难度渐增的闯关游戏,踢瓦儿者必须连闯三关,先是睁着眼把瓦片从八个方格中依次踢出,再板着一条腿踢,最后挤着眼盲踢,而且不得犯规,否则必须从头踢起。但他们早已玩儿腻了,不知谁说了一声,咱藏牢没儿吧(捉迷藏)?中中中!大家异口同声赞成。经过分工,一群孩子们如鸟兽散一哄而散,这里场地广阔,能藏的地方可多了,随便往麦垛里一钻就够找家儿找半天,比在家里有意思,要在家里,他们这时早返二觉儿了,现在他们却一点儿也不瞌睡。

 不瞌睡的还有一群大人,这帮小伙儿子听老秦叔讲故事正在兴头儿上。老秦叔今天讲的是皮得虎,且说过去有一个妇女到她娘家去串亲戚,走到半路上的一片玉米地时碰到了一只皮得虎,皮得虎说,你回来时一定要给我带点儿好吃的东西啊。闺女到了她娘家后,就把路上的遭遇告诉了爹爹,她爹说不用怕,回去时我送你。回来的路上她爹送了一程又一程,眼看就到家了却未见皮得虎,闺女说中了,你回去吧。哪知就在她爹回去后皮得虎从地里出来了,皮得虎说你给我带的吃的呢?妇女说我忘了。皮得虎说没啥,咱坐下歇会儿吧,看你头上这么多虱子,叫我给你找找,一边找虱子,皮得虎就问你几个孩子呀?都叫啥?妇女说共三个,大的叫门插儿,二的叫门鼻儿,三的叫炊帚骨朵儿。皮得虎又问,你家在村哪头住啊,是个什么样儿?妇女又一一作答。皮得虎问完所有情况后就把这个妇女一口一口吃掉了。黑夜,皮得虎就寻上门来,对着屋门喊,门插儿、门鼻儿,炊帚骨朵儿来给娘开开门儿。三个孩子就着门缝儿一看说,你不是俺娘,俺娘裤上有一块补丁。皮得虎小声说,东风儿、西风儿,给我刮个杨叶儿。果然就得到了一片杨叶,它就贴到了裤上,仍然重复着刚才的话叫门。三个孩子又说,你不是俺娘,俺娘脸上有一块儿黑痣。皮得虎小声说,南云儿、北云儿,给我飘个荞麦皮儿。它又得到了一个荞麦皮儿,赶紧粘在脸上。三个孩子看到确是他们的娘这才开了门。

 老秦叔停住了讲述,嚓的一声,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火光中,几张被拉长的面孔忽明忽暗,随着吧嗒吧嗒的声响,一团浓浓的烟雾瞬间罩住了他们的脸。后来呢?几个年轻人忍不住追问。

 皮得虎进屋后,说谁和娘一头儿睡?两个大孩子看出点儿不对劲儿,都不愿和皮得虎一头儿睡,它只有和炊帚骨朵儿一头了。半夜,门插儿和门鼻儿觉得脚蹬着像一团麻一样的东西,就问娘是什么。皮得虎说,我在恁姥姥家带回一把儿麻,白天没空儿搓黑地搓。一会儿,两个孩子又听见娘在另一头吃什么东西,时而稀稀溜溜,时而脆吱吱的,就又问娘,娘你吃的啥?给俺俩吃点儿吧。皮得虎说,龟孙妮儿,不吃嘴,到恁婆家儿挨棒槌,我在恁姥姥家拿来几个柿子和红萝卜,白天没空儿吃夜里吃,给!一边说着,一边扔给每人一个“小萝卜”,两个孩子一看原来是两根手指头,吓得心惊肉跳。停了一会儿,又听见咚的一声,从娘那头的床上掉下一个物件儿,门插儿忙问,娘,啥东西掉下了?皮得虎说,你睡吧,我的枕头掉地了。门鼻儿趁月色歪头一瞧,竟是炊帚骨朵儿的人头!两个孩子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二喜说,老秦叔,你等会儿讲,我去尿一泡。可他刚跑到场边就大喊起来,快来人啊,皮得虎!几个年轻人有拿桑叉的,有掂木锨的,都跑去了,在哪?在哪?这儿,这儿……瞎说,这不过是一骨丛荆蒿在随风摆动。看!那是什么?有鬼!有鬼!这回是真的,原来,远处有一团火正向他们游来,人群哄的向场中央跑来。

 老秦叔说,不要怕,那是鬼火,只要有坟地就会有鬼火。二喜还想让老秦叔接着刚才的往下讲,富贵儿却硬是不叫,他说前天晚上我听了吊死鬼的事儿,半夜都不敢一个人起来解手……

 五月地的夜晚天幕格外低,繁星点点,不时地有一颗流星从浩瀚的苍穹滑过,留下一道耀眼的光痕,天河早已调转了方向,银灰色的空中飘来了一团絮絮的白云,岚气直压下来,大场里透出几分飕飕的凉意,每个被窝里早已鼾声大作,哧呼哧呼,像在进行一场拉风箱比赛。

 呼噜噜,一声闷雷从半空划过,几粒榆钱大的雨滴砸在了老秦叔的脸上,老秦叔第一个坐了起来,凭他的经验一场大雨立刻就会到来,他马上叫醒了大伙儿,听着:二喜,你照顾场里的所有孩子;富贵儿,你赶快去敲钟,请求大军支援;其余劳力跟我来。大家不敢怠慢,立即行动起来了,有往一块儿刮麦籽的,有装口袋的,有进仓的,有把未碾的麦子上垛的,但对这一大场粮食来说,眼下的十来个人却显得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当当当,全队人都呼地坐了起来,当当当,全体劳力都冲出了家门,当当当,大军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大场。全队人都知道,不是遇到特殊情况队里是不会半夜敲钟的。雷声更近了,雨点更紧了,人们干得更欢了。队长亲自坐镇指挥,进一步明确了任务分工,常青带一队人马主攻阵地——抢运麦籽,大春带一队人马侧翼助攻——垛麦子,老秦叔带一队人马断后——处理善后,队长说,大家都听着,只准胜利,不准失败,要与雷雨赛跑,都清楚了吗?清楚了!队长把“手枪”一挥,同志们,冲啊!“冲锋号”已经吹响,在雷鸣闪电中,战士们跃出了“战壕”,紧握“钢枪”,冒着“枪林弹雨”奋勇向前,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一场豪雨铺天盖地而来,大场上,一垛垛麦子方方正正,仓库里,一囤囤麦籽圆圆滚滚,大雨中,乡亲们在谈笑,孩子们在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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