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历史上总是有惊人相似的一幕，我想到了三千多年前的两位圣贤。一位是辅佐文王武王兴周灭商的姜太公，另一位则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的“天仙才子”----著名的哲学家和思想家庄子。他们都曾垂竿于水边，但钩钓的对象却迥然。
姜尚，传说是炎帝的后裔，他的祖先本是名门望族，到了姜尚的时候，已沦为庶民，姜尚怀有满腹才学和经天纬地的韬略，却不遇贤君，不得所用。据说他曾在朝歌（今河南淇县）做过牛屠户，还做过卖饮食的生意，一直到70多岁，都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一天，姜尚到渭水边去钓鱼，正巧碰上周文王出外打猎，经过这里，说来奇怪，周文王这次外出打猎前曾让史编为他占卜想知道打猎的收获怎样，史编把占卜的结果告诉文王说：“你这次所猎获的既不是龙，也不是
丽彡，既不是虎，也不是罴，而是一位霸王之辅。”占卜本来是古代社会的一种迷信活动，但这次很凑巧，文王打猎果然一无所获，却遇见了姜尚！不过开始文王并不知道这位老先生就是“霸王之辅”，只是随便问他一句：“您是以钓鱼为乐吗？”姜尚回答说：“君子以实现自己的志向为乐，小人以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为乐。我今天钓鱼，看起来很像以钓鱼为乐。”文王一听这话挺玄妙，又问道：“您说看起来很像以钓鱼为乐是什么意思？”姜尚说：“钓鱼也要讲权术。钓鱼的权术有三等：用鱼饵诱取鱼，就像用俸禄诱取人一样，这是第一等，叫做禄等；用香饵诱取鱼，鱼必乐食而上钩，就象重禄之下必有勇士一样，这是第二等，叫做死等；根据所想钓得鱼的大小，而施用不同的诱铒，就像根据人的才能大小不同而授予不同官职一样，这是第三等，叫做官等。这当中的道理很深而且能以小见大，因此我说很像以钓鱼为乐。”文王说：“我倒想听听其中的道理。”姜尚说：“渊深而水流，水流而鱼生其中，这是自然之情。根深而树长，树长而结实，这也是自然之情。君子之间情同意合就会相亲，相亲才能成大事，这也是一种自然之情……。”于是姜尚又用钓鱼借题发挥，谈了一番有关用人和治国取天下之道。文王听了非常高兴，说：“我的先君太公在世时就曾说过，将来会有圣人到周地，帮助我们周族兴旺发达，你就是那位圣人吧！”于是文王带着姜尚同车而归，并立为师，让他辅佐自己去完成兴周灭商的大业。姜太公用直钩钓鱼，用意却在钓文王。“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姜尚用矢志不渝的恒心，凡夫俗子难以承受之磨难，终于在耄耋之年实现了他人生的最大价值，并使他成为历史上传颂至今的一位神奇人物。
庄周先生也曾钓于濮水，此时他却是真心实意地在钓鱼，且可能毫无诗意----他真的需要一条鱼来充实他的辘辘饥肠。庄子的机会来了。楚威王派两名衣着锦绣的大夫来请庄子出山，“愿以境内累矣。”即要把境内的国事交给他了，大概楚威王也知道庄子的脾气，所以用了一个“累”了，只是庄子要不要这种“累”，多少人在这种累中体味到权力给人的充实感、成就感？庄子此时面临着双重诱惑：他的前面是清波粼粼的濮水以及水中从容不迫的游鱼，他的背后是楚国的相位。“庄子持竿不顾。”好一个“不顾！”濮水的清波吸引了他，他无暇回头看身后的权势，他那么不经意地推掉了在俗人看来千载难逢的发达机遇，他把这看成了无聊的打扰。但是，他为了不让这两位大夫太难堪，就问了两位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楚国水田里的乌龟，它们是愿意到楚王那里，让楚王用精致的竹箱装着它，用丝绸的巾饰覆盖它，珍藏在宗庙里，用死来换取“留骨而贵”呢，还是愿意拖着尾巴在泥水里自由自在的活着？二位大夫此时倒还有一点正常人的心智，回答说：“宁愿拖着尾巴在泥水中活着。”庄子说：“你们走吧！我也是这样选择的。”这则记载在《秋水》篇中的故事，不知会让多少人暗自惭愧汗颜，这是由超凡脱俗的大智慧中生长出来的清洁的精神，又由这种清洁的精神滋养出拒绝诱惑的惊人内力。
两种钓法，折射出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态度，谁更能享受生命的真乐趣？这可能是一个永远众说纷坛，难以定论，不能有统一志趣的命题，毕竟对幸福的理解太多样了，这正如中国学术，不能无孔子、孟子，也不能无老子、庄子；中国文化，不能无儒家释家，也不能无道家一样。正是由于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才画出了各自的人生轨迹，构成了异彩纷呈的缤纷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