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甲骨卜辞中称商不称殷解析
卜辞中的下列诸例,本是主张成汤国号称商不称殷的学者的举例或证词。笔者现在对其逐条分析,重新解释。指出这些卜辞片中称商不称殷的具体场合,以及频频出现的“商”、“大邑商”、“天邑商”的具体含义和具体指称。即具体剖析一下这些卜辞称商不称殷的具体原因,意在将其转化为反证,即使其成为成汤所立族规“有殷一代,殷、商并用,族内称商,国号称殷”的证词。以绝读者再次提出“因甲骨卜辞中商人自称商,我才称商不称殷的老问题”。
成汤立下的族规,“有殷一代,殷、商并用,族内称商,国号称殷”,很容易在卜辞中得到印证。
殷天子(帝)仍自称商“王”不称殷帝的例子在卜辞中比比皆是。此外,天子直接统治的中心区域即王畿称“商”不称殷,如《合集》36975=《粹》907,先贞问“商”(即王畿)今岁是否受年,再贞东西南北四土是否受年,即为王畿称商一例。
王都名称“商”不称殷,有不少卜辞记有王“自商”、“入商”、“入于商”及“至于商”,均表示王经常进出王都的意思,如《合集》24227、20578、10344、32183等都是王都称商的例子。
有影响的离王都较远的旧都或城邑可沿用原名称“商”,如《合集》17300贞问是否有象牙从“商”地进贡,显然这个叫“商”的地方应是离王都比较遥远的旧都或城邑。
王以“商族之王”的名义,为全族祈求福祉用“商”的名义贞问而不用国名“殷”的名义贞问,
例如《合集》20650、9661、9663、9664、9666、24427,此六例都是贞问全族是否受年,其中的“商”为代表全族的概念性名词。
卜辞中除了有很多例单字词“商”字称谓可分别作上述解读外
,还有一些三字词带“商”字的称谓,如“大邑商”、“天邑商”等也可作类似解读。据港台李定一教授的意见,“大邑商”可解读为王室重要的宗庙所在地,是祭祀场所的专称。如合集36507、36511、36530、36482、36546、36548等例,皆是出征前贞问是否受佑而告于“大邑商”。可见“大邑商”是王室的宗庙所在地,其内供奉有保佑出征顺利、凯旋归来的祖神,因此,每逢征战,王必亲自贞卜。另外,“大邑商”有时也指称“王都
”,如西周早期的《何尊》铭文记有成王说的话:“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这里的“大邑商”显然是指殷帝辛(纣)的政治中心朝歌。卜辞中的“天邑商”出现于《合集》36540、36541、36542、36547、36535等。从这些卜辞来看,“天邑商”的地理范围应较大,应是在王畿内(即在直辖区内,如王都、衣祭场所等),甚至可能是指称整个王畿(直辖区)。传世文献中,也有“天邑商”的称谓,《尚书•多士》记有:“予一人惟听用德,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这里的天邑商即是王畿(直辖区)或王都的名称,指周初武庚的封地原纣政治中心朝歌,也就是指被成王称为“多士”的被迫迁于新建洛邑的殷“顽民”的原居地。
由本辨以上诸节分析可知:当代大陆的主流学者将成汤代夏后的朝代叫“商代”,实欠妥。“商”作为族号,从始祖契至今已经用了四千年,可是“商”作为国号只在先公契到冥间用了六世,约不到200年,“商”作为商族主政的“国”号时间很短暂,那时“商国”是夏的诸侯国。从第七世先公王亥(振)起,老国号“商”其实已不用,因其迁都到亡父冥(殷君一世)的追封地“殷”,故易国号为“殷”。“殷”这国号,在商族主政的历史上,使用时间很长,沿用了800多年,从七世王亥(殷君二世)、八世上甲(殷君三世)到代夏而有天下的十四世成汤(殷君九世,殷天子一世),一直到亡国之君三十世帝辛(殷天子十七世),国号一直为“殷”,从来没有用过“商”。商族主政的历史从契到纣,《史记》和殷氏家谱的记载都为三十代(约1000年),其中以“商”为诸侯国号作夏之属国从契到冥共六代(不到200年),以“殷”为诸侯国号作夏之属国从王亥到示癸(主癸)共七代(200多年),以“殷”为“天下之号”(朝代号、成汤之国号)作天下共主“殷天子”从成汤到帝辛(纣)共十七代(约600年)。即是说,在商族主政的一千年间,以“商”作国号只存在于立族之初历六代不到二百年的时间,而由商族中“殷氏”族主政以“殷”作为国号却历二十四代(从七世王亥到三十世帝辛纣)长达八百多年之久。商族中“殷氏”族主政历二十四代在唐林宝撰《元和姓纂•卷四》“殷”姓条下也有明确的记载:“殷:子姓,成汤国号也。二十四代、三十四王、六百二十九年。”以前的学者都以为是林宝搞错了,其实林宝的子姓商族中的殷氏主政“二十四代”绝对准确,“三十四王”也接近准确。据现代研究,从王亥当殷侯算起,殷氏主政实际为三十六“王”(含七位殷侯和二十九位殷天子),林宝搞错的只是商族中殷氏主政的积年,不是六百二十九年,而是八百多年。前辈和当代学者之所以常将殷、商混称,盖因他们只研究商族,不研究《世本》记载的商族中第一大氏族“殷氏”的缘故,特别是他们对“殷氏”族中第一大宗“大宗殷”(商王族)知之甚少或全然不知的缘故。有些学者只将“正史、方志与民间的家谱是构成中华历史大厦三大支柱”挂在嘴边,到真正解决实际问题时,对民间的族谱记载总是不屑一顾的。因此,笔者认为,宋镇豪主编的巨著十一卷本《商代史》的冠名,值得商榷,还是回到司马迁的称谓比较合适,因为在商族先公、先王主政的一千年间,以“商”作国号只是立族后约200年不到的时间,而以“殷”作国号的时间,却长达800年之久。况且,商族发迹史主要是指成汤代夏立国以后的约600年的历史,这600年间,商王为天下共主(殷天子)的国号一直是“殷”,现在将两千多年前太史公一锤定音的“殷商冠名大案”翻过来有什么价值呢?还是台湾史学泰斗李定一说得好,“习称的夏商周三代,应该改为夏殷周才符合史实。”当然,也有些学者说,我们只要把商族的发迹史搞清楚就行,至于历史上的成汤国号究竟叫什么并不重要。他们认为这只是“习焉不察的小问题”【1】。笔者以为这种说法不妥,殊不知,名号不是小事,名不正则言不顺,何况是国号。国外不是有人故意将“中华人民共和国”写成“中华民国”么,我们每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能允许他这么叫么?显然不能?不仅不允许他这么叫,还要通过外交渠道对其提出抗议。有许多学者不明其理,就“殷”、“商”、“殷商”、“商殷”等乱称之;还有些学者因为不能自圆其说,便弄出“本号”、“别号”、“自称”、“他称”等多种称谓来【2】。因此,弄清商族为何又叫殷商族,弄清成汤代夏后的国号究竟是殷还是商,弄清什么场合该称殷什么场合该称商等,不是“习焉不察的小问题”,而是国家上古史学界和民间姓氏史学界的头等大事。这个问题解决得如何,既是国史学界研究殷商史深入程度的标志,也是民间姓氏史学界目前对殷商族裔近200个姓氏得姓本源的认识是否科学的判定标准。
【1】史苏苑:《商朝国号浅议》,《历史教学》1981年07期。
【2】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胡阿祥:《商国号考说》,文见《中国历史地理论丛》NO.4.1999。近几年来,他在登央视百家讲坛《说国号》节目中更明确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