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中原大饥荒时,我们庆幸已逃到安徽,躲过一难。
然而,从河南老家不断传来饿殍遍野的消息,野草树皮吃光了,拿观音土充饥。二爷三爷家很多人都饿死了。留在故乡的二姑母和表弟天宝,骨瘦如柴。
民国时期,各行业的规矩是:除东家(资本家)外,刚入道者是学徒,三年内无薪水,管吃住;学徒期满可升为伙计,有固定身价(薪水) ;几年后被东家重用可升为掌柜(部门经理),执行东家授权,从事经营活动,年底按业绩给红包,并说明来年是否续聘,如果只请赴宴不谈续聘,就只有交待账目另谋生路了。
父亲(郑醒,郑仁宇,字觉生,乳名中平)自幼跟祖父读书,十五岁离家到开封学徒,在马道街一家布店三年,出师后留店当伙计。后来带出叔叔(郑敏,郑仁宏,字憾生,乳名中兴)
,也在开封另一家商店当学徒。
日寇入侵,开封商家纷纷外逃,父亲和叔叔二人逃往安徽西部的界首镇。我们到达时才得以团聚。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和叔父有许多相同之处,又有许多不同。一母同胞,同跟爷爷读四书五经,同当店员伙计,文风相近,和善知礼。父亲爱京剧会拉京胡,常与朋友相聚自拉自唱;叔父爱曲剧会拉坠子弦,独自欣赏。弟兄两人一矮一高,一白一黑,一胖一瘦,一个外向一个内向。父亲
交际广朋友多,已当掌柜把字叫响了,人称“觉生”,外人多不知其名,身穿长衫戴礼帽,也有当时流行的中山装,同事们三三两两常到家作客;叔父仍是伙计,不善交往,人称“郑敏”,外人多不知其字,一身短打扮,穿土布衣衫,带毡帽,绑裹腿
,家中内务干的多些,但叔父的书法较父亲好些,会占卜,街临之春联均出自他手。
我记得,在界首租的是路西一座四合院,爷爷住西厢,婶母住南屋,房东在北屋,我和母亲住临街的东厢。
父亲在一家时货批发商行当掌柜(采购员),作布匹、杂货、烟草卖买,冒险到上海、南京、蚌埠、汉口、漯河、周口等地,进货送货,或跑单帮,或结伴而行,出一趟差就达数月,难得在家一聚。叔父在家常住,做小买卖,织袜染袜。
母亲和婶母帮人拆洗衣被,编织提兜、发网、绑腿带,艰苦度日,勉强糊口。至今仍记得我帮母亲和婶母跑来跑去操线挂橛的情景
。

逃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