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醒来，觉得右耳一阵阵钻心的疼。不断调换睡眠姿势，努力数数，放松，疼痛还是使我的头脑愈来愈清晰，终于对再度入眠不抱希望。

    想想这半年以来不是眼睛疼，就是鼻子疼，还有脸上接连长疖子疼，现在又轮到耳朵疼，真他妈倒霉。内心烦躁堆积，就想骂两句消气，真他妈倒霉！记得第一个疖子长在左眉梢，眼睛都肿了，疼得很，同事说是你心思太重想得太多导致内分泌失调了。如果真是这样，此刻我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变成一个白痴，过一天少两晌的混日子。我是那么怕疼，几年前在产房里我是嗓门最高的一个，凶巴巴的女医生认为我扰乱军心，恨得咬牙切齿，几乎要把我轰出去。

    穿衣起床，拉开窗帘。今夜有月，大地呈现溶溶的水色，万物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好美的夜晚！站了许久，想知道是几点，蹑手蹑脚到另一个房间找手机，还是把他惊醒了。“你吓我一跳。”他说，又睡过去。开机一看，才十二点多，唉，还有长长的夜要熬过，幸好有美丽的月色陪我。

    昨夜是睡到三点醒了，挨到天亮。觉得不必看医生，掰开一粒阿莫西林胶囊往右耳塞了些粉末，侥幸着盼它好。或许是因为没睡好，早上梳头，一团团的头发往下掉，真让我疼惜。今夜，这耳朵竟又疼得厉害了。

    一束月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窗，直照到客厅的地板上。我轻轻的穿过客厅，来到阳台。哦，原来月亮就挂在对面的楼顶上方，圆圆的，微微的发黄，月光更添了一分朦胧的韵致。月亮静静的观望世界，也观望窗内静静的我，她离我那么近，似乎我爬上对面楼顶，再借助一把梯子，就可以伸手探得她的雪肌玉骨了。

    月下，千万只虫儿的合唱壮丽雄奇，似乎有一个神秘的指挥，在指示它们按着同一节奏呼吸——发声——呼吸——发声。世界沉沉的睡着，它们是醒着的，为了纵情歌唱的欢乐；我也是醒着的，因为肉体的疼痛；跟我们一起醒着的，还有头顶的月亮。我想探身到夜的怀抱中去，又怕惊了家人和近邻的好梦，怕扰了虫儿的合唱，怕踩了这一池静如处子的月光。

    疼痛清晰如初。我是一个意志多么薄弱的人哪，记得在产房内死去活来的阵痛晕厥中，内心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此刻，死了也是好的！因为痛，便觉得当下的时间和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死是解决世间任何一种性质的痛苦的手段，在这方面，它是万能的。我想，那些因为身体或精神的痛苦而自绝于世的人，正是因为被身处的疼痛蒙蔽了双眼，看不到活着还有安逸和幸福的希望才那么果断吧。痛苦之后，还有健康、平静和欢愉，这就是忍耐的理由，坚持的意义。

    我回到房间，轻轻的关上门，轻轻的打开电脑，轻轻的打开台灯照亮键盘。我要写字，在文字里行走，漫长的夜就缩短了。尽管我从不敢把自己的文字称为作品，从不敢把自己写字称为写作，我还是喜欢做这件事，它让我茫然漂泊着的心灵暂得归宿，聊以安歇。

    窗外，夜色像一层均匀的薄墨，被时间的流水稀释得一点点淡了，淡了。五点钟，鸟儿开口歌唱，一夜高潮的虫声合奏曲顿显逊色。不远处，迷蒙的轻烟笼在树梢，东北方的天际，没有被建筑物完全遮住的是一片万紫千红的霞光。

    今天，一定要去看医生啊，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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