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园笔会第一卷
 


好 面
  作者:杜永沛          上传时间:  2007/11/17  

 

       淇县地处豫北,土壤气候条件适宜冬小麦种植。据武丁卜辞的《告麦》记载,约公元前1238年,小麦已经是淇县重要的粮食作物了,商周时期得到更为广泛的种植。商朝的萁子有《麦秀歌》,“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春秋《诗.风.桑中》也有关于小麦的描述,“爰采麦矣?沫之北矣。”淇县,古代称沫。

       淇县人把小麦磨成的面粉,称之为“好面”。好面口感好,甘绵香醇,细腻筋道,做出的食品味美可口;营养价值很高,富含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等。《本草拾遗》中提到 “小麦面补虚,实人肤体,厚肠胃,强气力。”此外,好面还具有嫩肤、除皱、祛斑等保健功能。

        我们这地方有一个传说。古时候,小麦的产量很高,每株上结十多个麦穗。农历五月,小麦成熟,家家户户收获的小麦缸满囤溢。人们把小麦磨成雪白的好面,一年四季吃白馍大饼捞面条,大人小孩吃得白胖白胖。一天,玉皇大帝来这里考察民情,来到一户人家,看到小孩拉完了屎,一个妇女拿着一打好面煎饼,给孩子檫屁股,檫罢,顺手就把煎饼扔到粪坑里。玉皇大帝很生气。走到她屋里看,床上有个婴儿,婴儿的屁股下面竟垫着好面煎饼,原来是把好面煎饼当尿布使。玉皇大帝又走了几户人家,但见家家如此,于是龙颜大怒。为了惩罚人们,玉皇大帝下令,小麦只能结一个穗。从那时起,小麦独莛顶独穗,产量哗声落下。小麦少了,好面变得金贵金贵。

         小麦对水肥要求高。它播于初冬,长于春,熟于初夏。这段时间,正是北方降水稀少季节。解放前,我们这里几乎没什么水利设施,基本上是种靠天,收靠天。那时候除了有少量的农家肥,没有化肥什么的,所以,小麦的产量很低。听老茬人讲,好年景一亩地能收石把,一石是十斗,也就是二百多斤。赖年景,麦子杆细得像香莛,麦穗像油灯头,稀得像兔胡,一亩地的小麦,割翻了稀稀拉拉一片,拢起来,下个腰一捆,不用车,扛着就能回家。忙忙活活,收收打打,一季的收成,还不够一家人吃顿烙饼。所以,好面是稀罕物,一年四季,小家小户,吃不了几回好面。就是大门大户,吃好面也是有时有晌的。

          俗话说,小孩盼年节,老人盼五月。

           五月好,五月妙,五月黄鹂叫,五月麦子黄了梢。在慢悠悠的岁月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吃野菜,吃糠窝,喝玉米面糊涂,吃得满口黄牙,嘴发苦,皮干皱,一脸菜色的老少爷们,某一天,耳朵眼里传来了黄鹂悦耳的鸣唱,心里忽然来了劲。年景好,村外的田野里,南风一吹,一坂一坂的麦浪打旋,一拧一扭往天边滚,直滚到天地衔接的地方,浓郁的麦香一股股往鼻窟窿里钻,眼前,仿佛晃动着雪白的好面,晃动着比海碗口还大的又暄又甜的白馍,比锅盖还大的烙饼,又细又长的捞面条……激动哪!

          五月忙,五月累。上至哼哼,下至能能,一齐上阵。人们钻进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割,捆。顶着烈日,拉着平车,或者赶着牲口车,把麦子一车车拉到场里。翻,晒,用洪亮悠长的声音,吆喝着拉石磙的牛马,石磙吱 吱嘎嘎响,然后就是掠去麦秸,借东南西北风扬场。饱盈盈的麦籽出来了,人们把它倒到磨里,磨出了好面。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盼来了好面。五月农活再累,老少爷们不嫌累。五月人们天天有笑脸,唱小曲。五月老人梗起了腰杆,孩子个头黑夜白昼一个劲地往上窜,小伙子腰圆了,膀宽了,胳臂壮了,姑娘的脸蛋白了,红了,润了,胸脯鼓了,因为有好面滋养哪!

          那时候,人们也盼过年过节,修房盖屋,红白喜事,生娃过生儿,这些时候也可以吃上好面做的花糕大馍饺子,烙饼捞面条麻糖。也盼生产队里割芦苇,加夜班。每逢此时,队长就会派人支起大锅,找几个饭做得好吃的妇女,烙油饼,炸麻糖。干活的人自然吃得满口淌油,胃满肚圆,饱嗝声声,过足了好面瘾。孩子们也可以跟着沾光,吃到大人偷偷带回家的油饼、麻糖。

           有一年,生产队小麦收成好,除了按国家规定标准交了公粮,卖了爱国粮,家家户户分了大袋小袋口粮,生产队的仓库了还剩大圈大圈的小麦。队长高兴,磨出了大袋大袋好面,找来了两个炸麻糖的师傅,在大槐树底下支起油锅。师傅脱去布衫,赤光膀子和面,哧拉哧拉炸麻糖,一时间,满街满胡同飘荡着香味,连墙头旮旯里都是麻糖味。柳条笸箩里,焦黄的麻糖堆成了山。日头正了,队长敲响大钟,全生产男女老少齐集老槐树下。队长说,老少爷们,今个放哄了,放开肚吃。呼啦啦,人们伸长胳臂,从笸箩里抓起嘛糖就往嘴里塞,鼓起腮帮,狼吞虎咽地吃,个个吃得嘴角淌油肚子圆。还剩许多,一家一户分大筐小篮拿回家。有人咋呼开了,说不好啦,二牛捂着肚满地打滚,脸比窗户纸还白。队长到跟前一看,事不小,就派人套上胶轮马车,马不停蹄赶到县医院。医生说,麻糖吃多了,喝了汤,干见湿,扑棱棱膨胀,能把胃撑爆,没啥好办法,必须开刀。于是,在二牛肚上拉了一刀,掏空了胃里的麻糖,才保住了一条命。

            当时的幸福标准是混个居民户口,当工人,当兵,因为他们吃的是国家供应的口粮,口粮百分之七十是好面。村里的云兰,细高个,大长辩,瓜子脸,漂亮得馋人。嫁给了一个黑粗短个男人,岁数比她大七八岁。那个男人是城里的,居民,并且有本事把云兰也转成居民,领国家供应的口粮。村里人眼气得掉泪,说云兰有福,天天有好面吃了。

           有满缸满囤的小麦,大巴斗篮大巴斗篮磨好面,白馍烙饼捞面条,撑肚吃,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那时,地包了,有了机井抽水机,有了小麦良种,有了化肥农药。小麦长得稠,割麦时一镰刀下去割不透;穗大,揸把长;籽饱,颗颗像充了气,圆滚滚的。五月,家家户户用拖拉机、三马车往家拉小麦,掐指一算,一亩地合千把斤。好面不主贵了,一天三顿饭,顿顿吃好面。白崭崭的面条、馒头,吃剩了,哗啦,扑通,就撂给了鸡鸭猫狗。在学校,孩子们掷着白生生的馒头、包子,打坷拉仗。

          老茬人看不惯,摇头,叹气:才吃上几天好面呀,就这么不知道深浅糟蹋,过日子咋就只顾眼前,没个长久的计算,人,咋恁不长记性!

 

   
       
 

《淇县之窗》网站          站长:郑厚德          版权所有 未经书面许可 不得复制、翻印、镜像!     

站长:老农(信箱qxzhd@126.com)  QQ:1036847795       栏目主持人:杜永沛

豫ICP备05000447号    豫公网安备 4106220200000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