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疾凤》 作者:蔡云

 

 

 

 
 

 

第二十八回、  苗文田私放良民证  关纯善林县复军令

 
 

 

第二十八回、 苗文田私放良民证 关纯善林县复军令

诗曰:

只要良心不坏,

何惧身影斜歪。

人逢绝地重来,

马到山前路开。

书接上回。却说申有济与申有铎和李埏商量申玉美等四人的事,李埏不好孛申有济的面子,当面承与让申玉美当自己的护兵,申玉香当大队长徐芸的护兵,黄佩华当副大队长冯万里的护兵,王树合当中队长辛长山的护兵。商量已妥,就叫自己的保镖徐长平去街门外叫申玉美他们四人进来相見。

徐长平出门不見申玉美等四人,就问在门口的岗哨。岗哨说,刚才小队长杨尚志把他们领到东院辛长山中队长的住处去了。徐长平就往东院走去,谁知进门一看,辛长山手里正拿着二十响的大肚子匣子枪顶着上了绳索的申玉美等四人,在督促杨尚志及三个士兵,要把他们拉到北沟枪毙。徐长平忙拦着说:“这是申大王的本家,是申大王亲自领他们来的,正和县长商量,要留用他们。刚才县长已吐口,分别给他们安排了职事,要我来叫他们进去相見,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要枪毙他们。”辛长山道:“他们是刘玉春的部下,初先为匪,現在又投靠日本人,为十足的汉奸。我辛长山的眼里揉不得半粒砂子,他们来窥视咱们的县政府,明明不安好心,不枪毙他们枪毙谁?”徐长平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慌忙汇报李埏去了。

李埏和申有济、申有铎听说,各人吃了一惊,忙往东院赶去,恰好在东院门口碰見辛长山等。李埏叫道:“他们是申大王的本家,现在来投我们,快把他们放了。”申有济也说道:“老弟先放了他们,容我们把事情弄清,咱进院里说话。”

厡来,申有济一把申玉美等领到县政府就被杨尚志看到了,上下两庄的,他都认识,并且知道他们的老底,就忙向辛长山说了。辛长山每次下山收公粮,都有刘玉春西部团的人找麻烦,他最痛恨他们这些狗汉奸。他是个火爆子的人,听说刘玉春的人来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干掉他们。当下他和杨尚志、张老楞设计,把他们先后一个个地诱骗进来,不费事地就捆绑起来了。现在见李埏亲自过来叫放人,县长发话,山大王讲情,他不敢不听,就把申玉美等四人放了,并和大家重新回到院里说话。

李埏等众人都坐下了,才亲自给辛长山等把申玉美四人作了介绍,并说明了前来投靠的原因,让大家释去嫌疑,团结一致,共同来保卫这个县政府。辛长山给申玉美等说了道歉话,让他们原谅自己粗鲁,接着就按李埏的意思把申玉美等四人都安置了。申玉美等四人也都高兴不已,至此就在李埏的县政府供职,按下不表。

且说刘玉春与次日不見申玉美等四人来报,又不見冯黄毛弟兄的影子,暗让手下贾志林回到北四井探听情况。不一时,贾志林回来报告说:“冯黄毛和弟弟冯黑毛在昨夜确实被杀了,我怀疑申玉美等四人怕以后事情败露被日本人追究,可能往西上老寨山投靠他的本家申有济去了。”刘玉春如释重负,吩咐贾志林:“他们的事咱们不能再提,装着不知道。冯黄毛弟兄被害,让日本人去调査处理吧。”

冯黄毛大小也是个翻译官,都两天了不去顾问处报道,后腾确郎不知原因,就让张生妞去北四井打听。张生妞于傍晚回来报告说:“冯翻译官弟兄于前天夜里在自家房上被人杀害,我怀疑是仇家干的事,就去西部团找申玉美等调查谁是他的仇家。西部团的贾志林透露说,申玉美和他的弟弟申玉香及朋友王树合、黄佩华于前日夜里失踪,不在西部团了。我怀疑是他们四人所为,杀了人后投奔老寨山的土匪去了。”后腾确郎一听,顿时暴跳如雷:“敢杀我的翻译官,势必要与我为敌。良心大大地坏了!”立即通知特务股大小特务开会,让他们务必尽快査明申玉美等四人的真实去处,找机会干掉他们。同时加强对每个地点共产党线索的侦探,包括关纯善诊所等都要细心侦查,一有线索,立即汇报。

苗文田在关纯善诊所呆的时间长了,和关纯善俨然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一般,郗万香也没法隐瞞,就和苗文田套近乎。到底苗文田是小泘沱村的人,对日军在小泘沱村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也是切齿痛恨,所以为日军办事他还是有考虑的,对小泘沱村的人也不那么绝情,就沒把郗万香的事外泄,倒是他还把一些日伪军的秘密有意无意地告诉了郗万香,使郗万香和关纯善能够更多地了解一些日伪军的情报,并通过袁信和蔡国强趁外出巡察之机把情报转到彭政的手里,从客观上方便了联络站同志的工作。

这一天上午,关纯善和郗万香在诊所里正听苗文田谈冯黄毛弟兄被杀的事,就见蓝儿把一个病人领了进来,他忙把病人往床上扶,让他躺下品脈。苗文田在他身上瞄了一下,一眼就看出他是刘哲民。就从腰间拽出手枪,上前点着他的头说:“你不是稻香村的刘哲民吗?多次査户口不见你的人影,这些时候你都在哪里混?是不是到警察局把事情说一下,看看你的‘良民证’?”

对于苗文田的举动,大家并不感到意外,而是经过细心策划了的。刘哲民此次来的目的,是肩负了两项特殊使命,一是通知和保护关纯善和稻香村的刘炳毅两位同志到八路军冀鲁豫分区抗日军政大学在林县的分校短期训练班学习;二是通过苗文田搞几张“良民证”。来这里之前,他就通过蔡国强通知了关纯善,让他在思想上有所准备。但是,由于关纯善是医生,日本人不许他出城,就不给他办“良民证”,而没有“良民证”的人进出城门的时候就要被日伪军当成“八路”当场叩押,就是平时日伪军查户口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碰见时也要出示“良民证”。只是因为关纯善的诊所被日军征用,关纯善在名义上是日军的“协和医生”,日军才不给他办“良民证”。这也从实际上限制了关纯善的行动,使他不能随便外出。再一个问题是,刘哲民、彭政、王明山、王玉、郗万香蓝儿等人也没有“良民证”,工作起来都不方便,要不是王鸿业把守西城门,刘哲民也混不进城来。尽管这样的“良民证”太行军区可以伪造,但上面加盖了日军的特殊钢印,这个钢印当时太行军区没法伪造。要让关纯善出城,得有“良民证”,没有“良民证”关纯善是不好混出城的。只为这两件事,刘哲民才装病到诊所来找关纯善。

刘哲民并不害怕,回答说:“我是刘哲民,我也认识你,你是警察局特务股的苗队长。我在外边搞贩栆的生意,混了一年多,栽了血本,还染上了这该死的疟疾病,时冷时热,还拉肚子,在外边瞧不好,这才回来了。关医生是我的表兄,有好手段,又有日本人的好药,我相信他能给我治好。这‘良民证’我没有,我在外面,不知道家里办这个证。”

苗文田就问他:“没有良民证,你是怎么进的城?”刘哲民答:“都是上下两庄的弟兄,彼此都认识,他们沒向我要。”关纯善也忙站起来对苗文田说:“表弟的病有点重,还传染,队长你离他远点,让我先给他消消毒,咱有话再说。”苗文田这才把枪收了回来,退到墙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关医生给刘哲民身上洒药水。

刘哲民问关纯善:“表兄,我的病好不好治?”关纯善摇了揺头说:“怎么给你说呢?你得的是疟疾,是一种顽固很强的传染性疾病,现在还沒到危险的时候。前几天曾经有几个日军士兵也得了这种病,起初他们认为是一般的痢疾,就没有在意,结果拖成了重病,也把其他的士兵给传染了。他们这几个重病号无论用什么药都治不好,还没有死,后腾大佐就下命令把他们拉到马号胡同墙后火葬了。轻一点的几个士兵还是我用“唐什义”药丸给治好了。但这种“唐什义”药丸是我从前从美国的唐人街托人进口的,非常难得。现在一点也没有了,而且目前中日开战,美国人不给咱日战区供货了,所以这种药就断绝了来源。”刘哲民听到这里,脸上显出了着急的神色,问关医生:“表兄,难道我也无药可救了吗?你们当医生的办法总比一般的人多,你就想想办法吧。”关医生故意看了一眼苗文田说:“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办起来十分困难。”

苗文田知道,在东关马号胡同墙后有一片空地,傍东边立了一块面向西的石碑,上刻了“忠魂碑”三个大字,日军战死或病死的官兵都集中在这里火化。日军没死的重伤病员也在这里被活活烧死。而且前几天烧那几个日军士兵的时候苗文田也在场,他目睹了日军烧活人的一幕。那几个日本人被铁丝綑了手脚在火中凄厉地叫喊挣扎,不一会儿就被烧得乌焦巴弓,其情景惨不忍睹。苗文田相信关医生的话是真的,这也多少激起了他对日本人的憎恨。他見关医生瞧他,也就装起了好人,拍着胸脯说:“关医生的表弟,就是我苗文田的表弟。有我在淇县站着,啥困难不能解决?”关医生和刘哲民要的就是这句话,忙假意地求他道:“那就求苗队长多帮忙了。”苗文田高兴了,对关医生说:“关医生,你们的忙我帮定了,有啥办法你快说。”关医生才说:“全淇县能解开‘唐什义’药方的只有大春花老中医王老立,前几年疟疾流行时我和他就‘唐什义’的成份进行了研究,我因为脑子笨沒有记下来,加上这几年并没有大面积的疟疾流行,这个药方我也就没有在意。王老立做啥事都很认真,他硬是用中药也把这种药方给培出来了。表弟的病要想治好,只有到他那里去。”苗文田听到王老立的名字,就说:“他家我去过,他也来俺家给老母亲看过病,都是熟人。依我现在的身份,差两个弟兄去把他叫来不就行了?他只要听说我的名字,不敢不来。”

郗万香在一旁说道:“兄弟你忘了,大春花外边是小春花,李埏的国民党县政府就在这两庄之间,你叫弟兄们去大春花请王老立,得从县政府门口过,而且他那自卫团的岗哨设的到处都是,谁敢去那里送命?再则我听说王老立现在眼神不好使,他也不会答应来的。”苗文田听他这么一说,就问他:“你说该咋办?”关医生唯恐郗万香的话偏离了主题,就对苗文田说:“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你帮帮忙给表弟补办一张‘良民证’,让他自己去找王老立看病。”苗文田一听这个,停了一下,说:“这个忙我不是不帮,这里面有个难处。空白的‘良民证’ 我那里有的是,警察局的印章我也能要出来盖上印。只是那上边还有照片,是日本人叫统一照的,尺寸都有规定,平常的不管用。就是有标准尺寸的,还要加盖钢印。这钢印是日军小野掌管的,往哪里盖印,必须由他请示了后腾大佐后才能加盖。而且,办‘良民证’也是分批的,去年春秋各办了一次,今年都到冬天了,可能就不办了。至于啥时间叫办,那是后腾大佐的一句话,谁也说不准。所以说,目前办‘良民证’难度很大。”听他这一说,大家陷入了沉思,一时沒话可说。

为了打破寂静,蓝儿在一旁随便插了一句:“文田哥,全淇县的人都知道你神通广大,一提起你,都竖起大拇指,佩服的了不得。怎么就这一块小小的钢印都把你难住了?我要是一个像你这样有本事的男人呀,偷也要给他偷出来。”她这一说,倒提醒了苗文田,他说:“自从那次赵沟的村民把小野打了一顿后,他就像秋后的茄子一样,焉不拉机的,抬不起头,自个儿喝口闷酒,接着倒头便睡,也不锁抽屉保险柜,也不锁门,丢了东西也不知道,整天个睡不醒。真要是把他的钢印偸来,还真能解决问题。只是要快,要在几分钟内完结,否则,让小野知道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这个门路刘哲民起初也沒有想过,经蓝儿和苗文田这一说,他倒认为此办法可以一试,就对苗文田说:“日本人发放‘良民证’限制的是咱中国人。没有‘良民证’连病都沒法看,只有等死了,这中国人也太窝囊了。多少有点良心的中国人面对这样的事不管,那还叫中国人吗?再则,以后的路很长,谁能料想滾到哪里?办点好事畄条路,办点恶事打堵墙,得多为自己想想啊。你们小泘沱被日军杀了人,点了房,这里边真的沒有你的亲人?日本人待咱中国人这么绝情,我们为他办事咋就那么死心眼?以我说,还是多给咱中国人想想办法吧。如果苗队长你能偷来小野的钢印,帮我办了‘良民证’,我除了一辈子忘不了你,感激你之外,还给你五十元的现大洋,你看这事能干不能干?”

郗万香听刘哲民的话有点过激,怕惹出麻烦来,忙制止他说:“快别説这样的话了,今天是苗队长在这里,都是自己人,都受过日本人的气,所以苗队长不坏这个良心,不拿你当共党嫌疑对待。要是换了别人,他非把你拖进宪兵队交给日本人不可。”刘哲民忙说:“我得了这么重的病,如无苗文田兄相救就死定了,迟早都是死吧,还顾及了别的?我的话是呛了点,但这屋里都不是外人,能坐到一块的都是朋友,我相信苗队长不会为了得日本人的赏钱去出卖我。以后谁帮谁还不一定,我这个人不白用人,苗队长如果给我办了,我一定要给苗队长一点辛苦费。”

苗文田听郗万香夸他,又听刘哲民给他讲了一点道理和承与给他钱,心里翻腾了一阵,这也就勾起了他的一点点的良心和强烈的贪欲心。只要有钱,他连亲爹都敢骂,何况是偷用一下日本人的钢印?当下苗文田对关医生说:“你表弟的这个忙我帮定了,你去弄点酒,咱一面喝,一面合计合计。”关医生就叫蓝儿下厨炒菜弄酒。

不一会,酒、菜上来,他们一面吃喝,一面合计。刘哲民和关纯善不住地给苗文田端酒,队长长队长短地逢承着,把个苗文田逢承得颠三倒四,不一会,话就多了,说:“别说一张‘良民证’,十张八张都不在话下。一张也是费一回事,十张也是费一回事。你们的‘良民证’我都给你们办了。哲民老弟,和你贩枣的弟兄沒有‘良民证’不方便,我也一式给他们办了。只是有一条,按你说的价格,每张五十块现大洋,不赊帐。”关纯善和刘哲民都点头同意。关纯善笑着说:“按日本人的话,这叫作‘苗队长发财大大地。”大家都笑了。苗文田却说:“不能这么说,办这个事很危险,我还要打点小野和其他弟兄们,最后能落到我手里三个五个子儿就不错了。对了,你们如果有现成的一寸照片拿来就省事了,也能很快办成。”刘哲民说:“我回去就把照片和钱准备好送来,按每张五十块给你准备钱。”说着,掏出十块现大洋递给苗文田说:“这十块钱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不在那五十块钱的数,是让你回去和小野太君喝酒用的。我就敬重你这爽快的人,这朋友我交定了。”苗文田一面装钱,一面高兴地说:“看面相,你是个了不起的、有福气的人,最低也能当个县长,以后还能飞黄腾达。如你不嫌弃特务股的活,我给你穿搭穿搭,咱弟兄在一起干?”刘哲民推辞说:“谢谢队长好意,因为家穷,我才看上了做买卖,等我的病好了,我还要去做买卖。”苗文田说:“等老弟你发了财吃大鱼大肉,可别忘了给我一口腥汤。”刘哲民忙说:“我是个不失信的人,到时候一定不会忘了队长你。”当下又喝了一阵,直到苗文田东倒西歪,关纯善怕他酒醉失言,叫来一个卫兵先扶他回去睡觉后,他们又细心地搁硏了一会才散。

当夜,刘哲民拿来了彭政、王明山及王玉、黄友若的照片。关纯善也把自己和郗万香及蓝儿的照片拿出迭在一起,准备明天一早就给苗文田送去。刘哲民笑着说:“我看不必给他送,他明天上午一定会亲自来取,因为有一笔可观的收入护着他的心。”关纯善说:“是啊,这一办就是八张,四百块钱呢,一盖钢印就到手里了,谁不动心?”

第二天上午约十点钟,苗文田果然来到诊所,把关纯善拉到避静处说:“我拿来了十张空白‘良民证’如果你手头有谁的照片赶快往上贴。我把小野刚灌了八分醉,借口出来解手,就来找你了。机会难得,等他醉了我就能偷出他的钢印偷盖。‘良民证’上的空白处你们自己填。”说着就把那十张空白‘良民证’交给了关纯善。关纯善忙叫蓝儿拿来醬糊帮着把照片往上贴。苗文田等都贴完了,也不问也不看都是谁,还惋惜地说:“我当十个人哩,原来才八个,凑不够五百块钱。”让关纯善再找两个。说罢,往内衣兜里一装就走了。

苗文田到了小野的办公室,见小野还在自斟自酌,就坐下来不住地给他倒酒,劝他多喝点。不一会儿,小野的舌头就短了,眼也直了,但话却多了。苗文田唯恐他醉得慢,就又灌了他两杯,这一下,小野的身就软了,直往桌子底下出溜。苗文田迫不及待,慌忙把他扶上床,盖上了被子。

苗文田等小野鼻子里响起了鼾水,才敢偷偷摸摸地去找他的钢印。这一次,抽屉、保险柜上的门都锁上了,钥匙就在小野的腰带上,被小野死死地压在身下,苗文田想偷,却无法下手。他想,如果能让小野翻一个身,露出了钥匙,他就能把它偷走。但是,怎能让小野翻身呢?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小野的一只臭鞋上,顿时有了主意。他轻轻地把那一只鞋拣起来,放在小野的脸外边的枕头上,靠着小野的鼻子。停了一下,小野果然打了两个喷嚏,朝里翻了一下,侧着身又打起了鼾水,那腰间的一串钥匙就露在了外边。苗文田趁这个机会,轻轻地把它摘了下来。一串钥匙,苗文田不知是哪个,试了这个试那个,快试完了,终于打开了抽屉,那钢印的架子就在里边放着。苗文田大喜过望,从兜里拿出“良民证”,往里一夹就往下按。谁知无论使多大的劲,纸上就是没有字迹。他有点泄气,坐在椅子上想办法。

忽然,他想起来了,皇协军大队长薄彩云说过,全县“良民证”上的钢印都是他和小野盖的,钢印是一式上下两扇,上扇是凹体反字,下扇是凸体正字,合起来正好严丝合缝。把钢印的上下两扇装在架子上卡紧,掀起压把,把证件塞到需要的位置,再往下按压把,“良民证”上的凸体字就清昕地显露出来了。如果证件上的钢印不清昕,查出来就是个麻烦,弄不好就要被当成伪造证件治罪。苗文田想到这里,有点后悔,后悔不知道这里的麻烦,不该接这个活儿,想打退堂鼓,一走了之。

苗文田刚想放回钢印架子出门溜走,但那四百元钱就好象放着金光,在他眼前显现。他勉强定了定神,心想,现在打退堂鼓我在众人面前失去颜面不说,那四百元钱就泡汤了。不能半途而废,找到钢印不就成了吗?想到这,他又拿钥匙逐个去开保险柜的门,试了几把钥匙,有一把是拿对了,锁心也拧转圈了,但就是打不开。他又一想,打保险柜得有密码,这个密码是什么呢?这个又把他难住了。

说起密码,苗文田也想起了警备队的保险柜密码。起先是依薄彩云的生日设的,但天长日久,很多人都知道了,警备队的人都不是些规矩货,保险柜具然被盜了,偷走了一些钱。从此薄彩云就设了一天一换的活密码,只有他自己知道,保险柜再没有被盜过。他想,小野很狡猾,他设的密码肯定不一般,他不会拿自己的生日设置,他也一定会设只有自己知道的一天一换的活密码。但这个活密码是啥呢?

小野的办公桌很整洁,除了一迭空白信纸和一个笔缸里插了一支蘸笔、一支铅笔、一支毛笔外,再就是一方砚池和一块砚墨,桌角上放了一本当年的黄历。这黄历就是现在我们说的日历。苗文田翻了一下,随着一张一个号码的出现,他的脑子也似有所悟,他想,小野是不是把今天设成密码了?他翻到了今天的这一张,西历“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十二日”几个字清昕地出现在他的眼里,这不就是19411112这八位数吗?因为日军用的是西历,可能这就是这个保险柜的密码。苗文田不再想了,伸手就按了这八位数。还真巧了,这保险柜的门具然开了。这个钢印的上下扇就在里边放着。苗文田一阵高兴,轻轻地把它拿出来,往桌上一放,就往架子上安。但他是个外行,这钢印的上下扇咋就安不上去,怎样颠倒都不行,把他急得汗都出来了。

突然,苗文田感到背后有点异常,扭头看时,顿时被吓呆了:只见小野一脸的严峻,眼里射着凶光,右手拿小手枪顶着他的额头。只听小野低沉地喝道:“苗队长的,你今天的行动很反常,我已经注意你多时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盜窃皇军钢印,就是死罪,今番你栽到我手里了。把你兜里的证件统统地拿出来,随我到后腾大佐面前自首的干活!”

苗文田这一惊吓非同小可,但听到小野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外面的卫兵也听不到,这才似乎听出了一点门道,定了定神,小声地对小野道“小野太君先不要声张,容我对你说。”小野才说:“你的说。”这苗文田才小声地对他说:“小野太君,我的几个朋友的‘良民证’破损了,经警察局户籍科核准同意补办,手续都办好了,就差盖钢印了。我想,这钢印迟早我得麻烦你,就想趁今天咱弟兄喝酒时给盖了。这手续本在我兜里,因为我去买酒回来从兜里掏余下的钱时把它一并掏了出来,又因来得茐忙,又把它忘在家里了。咱弟兄因为合得来,喝酒才高兴。一高兴,喝酒就高了。我看你喝高了,不忍心打扰你休息,又想替你干了这点活,所以就想把这钢印替你盖了。谁知道我的手生,一时摆弄不好,也把你给扰乱醒了,很对不起你。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麻烦你把这几张给盖了吧。”他心里话,我先把小野骗了,能得条活命出了这个门再说。一面说着,一面往外掏那八张贴了照片的空白‘良民证’。同时在心里说:“关医生,对不起你们了。不是我苗文田要出卖你们,实在是沒有法儿呀!”

谁知小野并不拿那证件,而是示意苗文田搁在桌子上。小野的脸色慢慢地也松驰了下来,同时把小手枪也装进了套子里,拍着苗文田的肩膀说:“苗队长的话我的一点的不信,我只信你伪造这些证件发财大大地。”

苗文田忙辩白说:“除了他们给警察局上缴的每张五元钱的工本费外,我们分文不取,还要跑腿为他们办这事,能发啥财?”

小野摇了一下头道:“这话我又不信,不过想把这几张给办了,你和我得去请示后腾太君。”

苗文田见局势有点缓和,才又对他说道:“我因为事忙,个人给太君你五十元钱,你就替我请示了吧。”

小野见有油水,顿时舒展了眉头:“不行的干活。现在还不到统一办证的时间,请示后腾太君,我得打点他的,一次的,最低得一百块现大洋的干活。”

苗文田这才如释重负,心里话:“你打后腾个屁股吧,你不想活了。你自己想捞个钱就是了。”当下承与给小野一百块现大洋。

小野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线:“这钢印我的给你先盖的可以,你的拿证件的回去,下午一定把钱的拿来,否则我就汇报后腾太君的有。”

“好,好。”苗文田答应着。

小野让苗文田离开桌子,一面亲自摆弄那钢印架子,一面指点着对苗文田说:“这个机器你的不懂,你的先把这个键子按下去后才能把钢印安上卡住。以后我的要是没有空的,你的就替我按的干活。记住,一次的无论多少,必须收一百块钱的干活。这个,你的明白?”

这个,苗文田也猛地明白了,看来这个小野也是为了钱,为了钱,他也干这种和那种“违法”的事。什么用钱去打点后腾,那纯粹是鬼话。而且他也悟出了,薄彩云也为人家私自办过“良民证”,可能也是走的这个门路,由此可以看出,小野在挨了赵沟村民一顿打后,改变了“战略方针”,不再去公开打劫了,而是另辟了这条等钱上门的门道。看到小野不慌不忙的样子,他猜准他在这方面已经收了不少的钱财,都成“老手”了。苗文田也自心中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冒险,而应该直接和小野摊牌,商量着办,这样平平和和地都能弄到钱。全淇县的人没有“良民证”的人很多,我只要勤査户口,多査出些“漏网的鱼”,那才是“发财大大地”。他马上答应小野道:“太君,我的明白。”

说话间,小野把钢印的上下扇对着位置安了上去,并把两个键子都叩紧了,这才拿着“良民证”连问都不问,看准那位置,往机器上一放,握着压把,在上边“磕矶”一下一张,“磕矶”一下一张。每按好一张,苗文田都把它装进兜里。不到一分钟都按完了,也装完了。小野指着苗文田的衣兜说:“不要让人看见,否则,麻烦大大地。赶紧走,把钱送来!”

“呵依!”苗文田捂了捂兜,答应一声,并给小野行了一个军礼后,马上出去了。小野则马上把机器拆了,重新锁进了抽屉和保险柜里。

苗文田很快地来到关纯善诊所,一脸地严峻,把关纯善拉到避静处说:“不好了,后腾大佐要亲自审问这几个人,说等经审査确系良民而且真的良民证破损后才给予补办。命特务股大小人员务必把这几个人带到警备队审査。”

关纯善一听,吃了一惊,问苗文田:“苗队长,那你是怎么给他解释的?”

苗文田说:“我在后腾大佐面前打了保票,说这些都是忠于皇军的顺民,警察局审査过了,不用审査了。后腾大佐就把照片扣下了。说如能交一千块钱的免审费,皇军就不再审査,还能把证件给办了。我赶紧如实地通知您,看看叫咋办。过了明天,特务股就要按照片调查抓人审问。”

这一下可把关纯善难住了,‘良民证’办了办不了是小事,八个人被抓来审问是大事。彭政、王明山、黄友若、王玉四人他们抓不到,其它四人怎么办?如果真叫抓了,我们这个联络站就算完了,鬼子也会顺藤摸瓜破坏我们的地下党组织。想到这,关纯善认真地问苗文田:“交一千块钱真能不审査还能办了良民证?”

苗文田保证说:“一定能办,否则我不姓苗,叫天打五雷轰我。”

关纯善知道苗文田贪得无厌,和他绑起了条件:“这几个人都很穷,去哪弄这一千块钱?咱先说好了的四百块钱一定要顶数。”

苗文田答应道:“总共就这一千块钱,后腾大佐再要,一个子儿我也不给他出。他要急,我就会说,‘滾回你的日本去吧,老子不供养你了。’日本人依靠咱中国人才能活,光怕咱中国人造反,现在他多少也得听咱的。”

关纯善得了“实底”,这才把那四百块钱拿了出来。又把诊所里能挪动的二百块钱凑到一块,还差四百块。他偷偷地叫过蓝儿,让她到她哥哥袁信那儿借钱。

袁信正在县公署,蓝儿也找到县公署。但一进院里,蔡国强就不叫她再往里进了,对她说:“袁大人正和刘县长,后腾大佐在谈公事,你有啥事对我说,让我替你转告。”蓝儿把关纯善交待她的话给蔡国强说了。蔡国强转身就往里走了。

袁信见蔡国强进来,问他有啥事?蔡国强说:“关医生刚才差蓝儿来说,诊所里有疟疾传染的迹象,皇军有几个士兵在这里养病,关医生怕传染了,要洒消毒剤。无奈一般的不能用,要用能解这种疟疾的消毒剂,可是没有了,去进货又没有钱,差四百块钱。关医生没法,叫蓝儿来和袁大人借钱。我说袁大人现在正研究公事,没叫他进来。我想,上次被火葬的皇军士兵也是得的这种疟疾症,感到不及时制止对皇军不利,就代她来说了。”

蔡国强的话一多半是为后藤确郞说的,因为这疟疾把日军给害苦了,后腾确郎一听害了怕,赶紧对袁信说:“袁大人,因为诊所被皇军征用,这笔款不用你们私人作难,由公家来出。你快吩咐张相普书记官,看看哪个单位钱多,叫它先付出来。”

袁信就叫蔡国强把张书记官叫来。经査,目前警察局的钱最多。后藤确郞就叫从警察局抜出了一千块钱给诊所让买消毒剂。并叫蔡国强亲自送去交给关医生,还特别嘱咐说:“你让关医生多多地买些,钱的不够,让他及时给我打报告的干活。”蔡国强领了钱,偷笑着走了。

苗文田还在诊所坐着等钱,当关医生得到钱并査给了他后,他才偷笑道:“我可碰到有钱的主了。”就对关医生说:“你在诊所认识的人多,留点心,谁再找你办证你只管答应,我请示后腾大佐后,每个证给你两块钱的好处费。”“行。”关医生爽快地答应着。

傍晚,苗文田把那一迭八张“良民证”交给了关纯善。关纯善尽管知道苗文田赚了不少,但毕竟认为他把事儿办成了,还是感激地要为他弄酒喝。苗文田推辞说:“这酒今天就不喝了,留着以后喝吧。谁让咱是弟兄呢,就不用客气了。但话也必须说开,后腾大佐那儿我个人另外给了他五十块钱的审批费,他才把这事给批了。我趁热打铁,赶紧到小野那里盖钢印,小野又要了一百块钱的印章费。这样算来,我个人给你们贴进去一百五十块钱。因为不是外人,这钱我就不要了。记住,证件格子空白的地方你们自己去找个写字好的人填写。填写日期时一定要按去年三月的五日到二十五日这个时间段填。再一个,证件要用烟熏一熏,握一握,显得有点破旧才行。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关纯善点了点头。但听他说钱的事,明知道是他贪得无厌,为了少找麻烦,认为还是不能欠他的“人情”,就又拿了一百五十块钱给他。苗文田虛心假意,推让了一回,还是收下了。这样,苗文田除了给小野一百块外,白白地净赚了一千零五十块钱。

书中暗表:刘哲民因为有了这个门道,还通过薄彩云为其他同志办了“ 良民证,” 只是薄彩云的收费比苗文田便宜一些,所以他的“ 买卖” 比苗文田红火一点,正所谓“ 一分钱撑死, 一块钱饿死”, 恐怕也是这个道理, 这里按下不提。

书归正传。却说“良民证”到手,关纯善不敢耽搁,赶紧通知蔡国强,让他把刘哲民的、彭政的、王明山的、王玉的、黄友若的共五张送到了稻香村。刘哲民还在家等待,得了“良民证”后,马上往阴窝联络站赶去。

这边,关纯善也把自己和郗万香,蓝儿的证件填了名字,出生年月等。

由于身份已经“合法化”,第二天,彭政和王明山就大搖大摆地进了城,把敌情侦察一回后,顺利地和关纯善接了头。彭政告诉关纯善,要他抓紧安置一下诊所,立即动身去林县报到。关纯善说:“我已把诊所全权交给了老中医关巨福,他表示能照常运转。只是我回来之前,联络站的工作要暂停,告诉同志们,暂时不要到我这里来。”

次日,关纯善告诉苗文田说:“我在夜里去了三次厕所,可能被表弟传染了疟疾,请你代我请示后腾大佐,说我要亲自去催消毒液,同时看看自己的病。”苗文田怕自己也被传染,汇报了后腾确郎,后腾确郎立刻批准了。这样,关纯善就大摇大摆地出了淇县城西门,在刘哲民、彭政等人的接应下,和刘炳毅穿过了敌占区,往林县报到去了。有诗为证:

因为金钱伎俩尽,

因为金钱啸山林。

因为金钱好办事,

因为金钱最通神。

不是刘哲民和彭政护送关纯善和刘炳毅去林县回复军令,这回分教:八路军及时传指示,新五军重扯抗日旗。

直教:云开雾散见天地,西掌变换大王旗。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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