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春秋》---作者: 燕昭安

 

第九回 武庚禄父 帝辛后嗣不沉沦

 

 

武庚禄父,是商纣王的儿子。禄父是名字,武庚是谥号。历史文献对他的记载,没有像对商纣王那样臧否褒贬,而是比较客观冷静,不扬不恶,中性处理。但以我们现在的世界观来审视武庚的一生,应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评价呢?

 

周文王、周武王经过两代人几十年的准备,通过牧野之战,一举拿下朝歌。延续六百年的大商帝国轰然倒下,西周建立。

周军号称仁义之师,曾经标榜“兵不血刃”,纣王失败是因为“前徒倒戈”,是商纣王的士兵不战而溃,举义造反。事实不是这样的,牧野之战是非常残酷激烈的,双方经过艰苦的拼杀,死伤无数,尸陈遍野,战士的鲜血把木制的武器都漂起来了。血水顺着沧河流下去,朝歌城东南淇河、沧河交汇处的薛村(血村),据说就是当年血流漂杵的地方。

血流漂杵这个成语,一般人把“杵”字解释为“棒槌”,其实是错误的。“杵”应该是一种木制的武器。当时的经济条件,不可能养几万几十万的军队,而是把成年男子登记训练,平时各干其事,战争来临,临时动员起来,一般士兵是需要自备武器的。自备的武器往往是木质的大棒,有的在棒的前端装上木钉或铁钉。血流漂杵,漂的杵,就是这种武器。

《逸周书·世俘》记载,牧野之战当天傍晚,周军攻进朝歌城,商纣王退到鹿台上,把四千多枚宝玉取出来,将其中最宝贵的五枚“天智玉”佩戴在身上,纵火自焚。周武王赶到后,对着商纣王的尸体连射三箭,又用铜钺砍下纣王的头,衬着大白旗悬挂起来;还又到商纣王的宫内,朝两个后妃的死尸射了三箭,用铁钺砍下两颗头颅,同样高高悬挂。

五天以后,周武王听说鹿台有宝玉,赶紧去找,但是那四千颗宝玉已经与商纣王一起烧坏了,那五颗佩在纣王身上的“天智玉”倒还没有烧坏,周武王立马收藏了起来。《逸周书》记载,周武王一共得到商纣王的宝玉一万四千颗,一般的佩玉一十八万颗。

看来周军的所谓“仁义”纯粹是口头上的宣传,周武王不但残忍而且爱财。攻陷朝歌城,商纣王自焚死了,周武王仍然不依不饶,对着死尸射箭,还要把头砍下来,悬挂起来;然后把两个妃子也同样箭射、砍头悬挂,这样残忍地对待失败的前朝国王,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也不多见。在世界上也只有十七世纪英国王朝复辟时,查理二世背信弃义,把曾审判其父亲的共和国护国主克伦威尔从坟墓中挖出来,开棺辱尸,把头颅砍下来插在几十米高的威斯米斯特大教堂的塔尖上,一直插了61年。只有这件事可以与周武王对商纣王辱尸砍头相提并论吧。

 

周武王灭商建周,他面临着许多的问题和矛盾,面对着非常复杂的混乱局面。怎么样来治理一个大国,怎么安抚原来商朝的旧贵族,怎么管理原来朝歌京畿之地的民众,怎么平衡自己内部贵族势力的利益,都使周武王费尽了心思。他究竟采取了什么办法?怎么来处理这样复杂的局面呢?

 

周武王伐纣,攻下朝歌城、商纣王跑到鹿台自焚后,就宣告灭商成功,班师回营了。武王克商以后,基本上控制了商朝原来的统治地区,又征服了四周的许多小国。但商朝在朝歌的影响根深蒂固,商朝各个阶层仍然保存了很强的实力,如何牢固控制东方的大片领土,成了武王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愁得武王吃不香睡不安。《史记·周本纪》说他“白夜不寐”,严重失眠,整夜睡不着觉。

对如何处置殷商遗民和上层贵族这个问题,周武王一时拿不定主意。他首先征求姜太公——姜尚的意见。太公说:我听说过,爱屋及乌。如果相反,人不值一爱,那么村落里的篱笆、围墙也不必保留。这也是“爱屋及乌”成语的由来。喜欢一个人,连带着也喜欢跟这个人有关的人或物;那么如果厌恶一个人,连带跟他有关的人和物也令人讨厌。意思是不光杀掉殷纣,连敌对的殷人也不能保留,而要统统杀掉。

周武王没有同意姜太公的建议。他又找来召公姬奭商量。召公说:有罪的杀,没罪的留下。武王仍然觉得不妥,因为商纣王作为一国之君,跟他干事的、拥戴他的人何止千万,处置不好会坏事的。于是周武王又找来四弟姬旦也就是周公商量。周公说:让殷人在他们原来的住处安居,耕种原来的土地。争取殷人当中有影响有仁德的人。

周公这种给以生路,就地安置,分化瓦解的政策,得到武王的赞许。武王命令召公释放被囚禁的箕子和被关押的贵族;修整商容故居,并且设立了标志;让闳夭给王子比干的坟墓封土;命令南宫括把鹿台的钱财拿出来散发,打开钜桥的粮仓,赈济饥饿的殷民。这一切措施都是为了笼络人心,想尽快站稳脚跟,争取民众特别是原来殷商的臣民的支持和理解。

这还不够,原来商朝的遗民一下子怎么也不能适应来自西戎的统治,周边大大小小的商朝附属邦国也都浮躁不安,暗流涌动。为了安抚殷商遗民,同时表示自己宽柔仁义,周武王在朝歌采取“以殷治殷”的政策,封商纣王的儿子武庚(名禄父,武庚是其死后的封号)为殷侯,管理朝歌。

武庚禄父长得和其父一样,高大壮硕,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文武兼备,在商朝口碑很好。由他来继续管理朝歌京畿之地,局势才慢慢稳定下来。

但是周武王毕竟对武庚不放心,害怕他起事作乱,于是又把朝歌周围原京畿之地分为邶、鄘、卫三个小国,封周武王的三个兄弟分别为这三个小国的国君。朝歌以北为邶国,在现汤阴东南16公里的邶城,乾隆《汤阴县志》载:“邶城在县东三十里,此武王灭殷、分封诸侯,封纣子武庚于此。”武王的弟弟文王的第八个儿子霍叔(姬处)被封为邶国国君;朝歌以南的地方为鄘国,在现卫辉倪湾,国君是文王的五子蔡叔(姬度);朝歌以东的地方为卫国,在现浚县卫贤,国君是文王的三子管叔(姬鲜)。邶、鄘、卫对朝歌形成合围之势,借以监视武庚,历史上把这称作“三监”。

对于邶国究竟在何处,古代的正史野史都讲在“朝歌以北”。偏偏清光绪年间河北涞水一带出土了一批青铜器,其中有一件铜器上面刻有“北白”字样的铭文,于是有些历史学家提出邶国在河北涞水一带的观点。其实这个观点是根本站不住脚的。诗经“邶风”中,大量的诗歌是写“沬邑”写“淇河”写“朝歌”的,比如《击鼓》写卫君在“漕”(今滑县一带)打仗;《凯风》写到“在浚之下”(浚邑,今浚县以东);《式微》写卫国和黎侯;《泉水》写淇河;《二子乘舟》写两个卫国公子,等等等等,怎么能仅凭“北白”两个字,就莫名其妙地置那么多史实和几千年的定论而不顾,粗暴地一下子把“邶”发配到一千里地以外呢?如果按某些学者说的邶在涞水,还哪有“三监”之说?《诗经·国风》中的《邶》《鄘》《卫》诗还怎么解释?

《诗经》的“邶风”里的诗尽是描写卫地的风情,许多历史学者研究认为:后人编《诗经》时因为卫国诗比较多,而邶、鄘没有诗,就“分隶”了一些给“邶风”和“鄘风”。

而在汤阴,现在邶城遗址依然清晰可辨:村东500米处有“冢子”,高出地面3.5米,面积约300平方米,相传为古观兵台;村东750米处有“教场路”,宽7.5米,长1100米,曾采集到三棱形铜箭头,传为古人习武处;城隍岭,村西30米处,1982年钻探发现,土质坚硬且纯,有夯打痕迹,即西周初的邶城城址

所以,“邶”的治所在离朝歌不远的汤阴境内比较可信,且有文物遗址和方志记载等佐证。

 

武庚禄父主政朝歌对周朝来说,是为了联络人心,安抚商朝遗民,稳定局势;而对武庚禄父来讲,可以免于大难,又可以某种程度上保护先商的遗民和商朝的文化,看似矛盾得到了一时的缓解。但是这种表面的平衡到底能够维持多久呢?作为先商的王子,武庚禄父难道甘心一直做周朝的臣子吗?

 

西周建立的第二年,周武王就积劳成疾病死了。按照殷商以来“兄终弟及”的传统,武王死后管叔姬鲜最有资格继承王位。武王同母兄弟十人,他的母亲叫太姒,是周文王的正妃。文王的长子叫伯邑考,很早就去世了,第二个儿子就是周武王姬发,三儿子即管叔姬鲜,老四周公姬旦,老五蔡叔姬度,老六曹叔振铎,老七成叔姬武,老八霍叔姬处,老九康叔姬封,十子冉季姬载。周武王去世,按传统就该老三姬鲜,即管叔来继承王位。

周公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从好处说他德才兼备能力强,对得之不易的周朝帝国肩负深重的责任,从不好处理解他有着极强的权利欲。周武王病重时,他就开始谋划,极力表现自己,他带领大臣们设下隆重的祭坛,虔诚地向祖先太王、王季、文王祈祷。他说:“圣明的列祖列宗,你们的元孙姬发得了危暴重病,如果你们欠了上天一个孩子,那就让我去代替他吧。我有仁德,又多才多艺。你们的元孙姬发不如我多才多艺,不能侍奉鬼神,把我收去替代姬发到上天去伺候你们吧!”。武王在临终前愿意把王位传给四弟姬旦——周公,并且说这事就不须占卜了,就这样决定吧。周公涕泣不止,但是他上面有哥哥姬鲜(管叔),再三考虑不妥,终于不敢接受,还是拥立太子姬诵继位,就是成王。周公姬旦摄政,代替成王行使职权。

这本来就让排行老三的管叔姬鲜不高兴,后来周公竟然自己称王,上朝时面向南方,坐在正位上,颁布的诰命中,还出现“王若曰”这样的句子。“王若曰”就是“大王这样说”的意思,这明明是自封为王,所以引起管叔及其他兄弟乃至朝野上下的不满,认为长此下去会不利于周王朝。

周公辅佐成王,究竟是因为成王年纪小无法临政,还是周公“挟天子以令诸侯”,满足个人的权利欲?也就是说管叔、蔡叔等等反对周公是不是有道理,这要看成王当时年龄究竟多大。许多学者研究证明,从多种文献记载综合看,成王当时年龄应该是二十多岁,不可能是几岁的幼童。所以,周公摄政引起了兄弟们的强烈不满。

武庚禄父并非庸常之辈,他从开始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推翻西周,恢复大商帝国,他时刻在聚集力量,暗中运筹,窥测时机。他居住在原来的商朝宫殿里,继续隆重祭祀商朝的祖先,带领商朝的老臣到鹿台,祭祀先王在天之灵,在淇河西岸择地隆重安葬了商纣王。同时他经常召集殷商遗民聚会,暗地联络东夷方国部落,磨刀霍霍。

此时,他感觉到机会来了,于是就联络管叔等“三监”,并派人分别到殷商旧地东夷的徐、奄、薄姑和熊、盈等十几个方国进行发动,终于开始反周复国,宣布脱离西周。武庚及“三监”的举动使周王朝的安全发生了极大的危机,历史上称作“三监之乱”。

在内外交困的局势下,周公为了缓解困局,想到了召公姬奭。召公奭即后来的燕国始祖,也是燕姓的始祖。他是周王室的宗亲,德高望重,他治理下的辖区政通人和,贵族和平民各得其所,深受人们爱戴。周公说服召公,取得了召公的支持,起兵东征,讨伐武庚和“三监”。经过三年的艰苦征战,终于镇压了动乱,平定了奄徐等十七国,诛杀了武庚和管叔,流放了蔡叔,把霍叔降为“庶人’,就是革去了霍叔的贵族身份。

随着武庚禄父叛乱失败,商朝复辟的梦想彻底破灭。武庚和其父商纣王一样,以身殉国。

然而关于武庚的下落,文献还有另外一种记载,如《逸周书·作洛》就说王子禄父北奔,说武庚禄父并没有被俘杀掉,而是往北逃命了,有学者研究他最后逃到千里之外的今河北涞水。也许这才是涞水出土的“北白”铜器的真正出处。

 

随着周公第二次东征,大商帝国在历史舞台上的帷幕才算彻底落下。无论胜负,武庚禄父作为前商的代表,总算没有丢掉起码的气节,他和箕子一样,都是在失去了祖国以后,形象和人格却又得到了一次升华。但是,有的人却在非常的时刻,走了另外一条道路,被人耻笑千年。这个人是谁呢?

 

在孔子说的“三仁”中,除了箕子、比干外,还有微子。这个微子,子姓,名启,是商纣王的长兄。因为母亲生他时身份还是妾,所以他属于“庶出”,再加上他才华气质都远不如他的弟弟纣王,所以帝乙死后继位的是纣王而不是他。为此,微子耿耿于怀了一辈子,是商朝内部的反对派。

微子在国破家亡的时刻,为了保全性命,为了弄个一官半职,表现非常不好,丧失了人格,丧失了气节,让周人耻笑。他与箕子、武庚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史记》里记载:“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而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于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

 你看,国家灭亡了,微子赶紧自己把自己捆绑起来,袒露着胸脯,带着国家的祭器,到人家周军的军营大门口前去请罪。还带着礼物,牵着羊。到那儿以后,扑通跪到地上,“膝行而前以告”,连滚带爬,抱着武王的腿求告。这样,武王就给他解开了绳索,恢复他的爵位。这样一副嘴脸,真是丢尽了大商国的脸面!商纣王战败,还跑到鹿台,自焚,自己放把火烧死,临终还把最好的宝玉戴到身上,还尽量死的有尊严;箕子呢,听到一个“亡”字都不高兴,敢于给周武王脸色。武庚禄父,聚集力量,举旗反周。相比之下,微子可真是表现得不怎么样,落下了千年笑柄。

微子的行径,连周人也是不怎么看得起的。《古文尚书》中记载有周成王对微子的一段话,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像训小孩子一样对年逾花甲的微子进行一番吩咐,许以荣华富贵,最后嘱咐他:“你要谨慎啊!到那里去宣布你的教化,对于你所担任的职务,要十分谨慎。一切按照过去的规定去办,保卫周王室。发扬你祖宗的事业,把下民管理好。永远保持君位,辅助我一人。你的后世,代代受你的保护,万国以你为榜样。使我周朝永远不厌恶你。高兴地去吧,不要违背我的命令!比比周武王是以多么谦恭的口气与箕子说话的,一个人丧失了人格,怎么可能受到别人的尊敬呢?

至于孔子把微子也列入三仁,那是因为微子是孔子的祖先。微子被周武王封到宋国,就是现在商丘那个地方,是宋国的开国之君。为什么封到那里呢?因为商丘那里曾经是商朝早期的都城。商丘和朝歌分别是商朝早期和晚期的都城,他是采取以殷治殷的办法。后来宋国有个大司马名嘉,字孔父,是微子之弟微仲衍的八世孙,孔父嘉从商丘迁到了鲁国。儒家圣人孔子,是孔父嘉的七世孙。这样算来,孔子是微子的十五世孙。孔子把微子,他这个先祖列为三仁之一。     在朝歌,广泛流传着一句俗语:“商纣王的儿子---死别”。当地方言“死别”就是不顺从、固执的意思。这里面有一个有关武庚禄父的故事。说武庚禄父,从小固执,不听纣王的话,让他往东,他非往西,让他打狗,他非撵鸡,当地人称这种人为“死别”。纣王临死的时候留下遗言,让儿子把他埋在淇河边上。朝歌东临淇水,西依太行,东低西高,商纣王的真意是想死后埋到高处,埋到朝歌西面太行山脚下。因为他知道儿子爱打别,对他的话从来是反其意而行之,所以故意反着说。谁知儿子武庚想:自己一辈子不听父亲的话,经常打别,这次父亲的最后遗言,自己一定得照办。于是,真的把商纣王埋在了淇河岸边。所以纣王墓选在了朝歌城东十二里淇河岸边。

周公二次东征镇压了叛乱后,开始分封诸侯,中国进入了封邦建国的封建社会。朝歌这个战略要地,封给周公的九弟康叔,朝歌又做了卫国383年的国都。请看第十回《康叔姬封  千年基业开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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