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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牛 成 亲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豫北的一个村子里，住着大牛和二牛兄弟俩。大牛成了亲，在外地干事，媳妇和两个孩子在家。二牛因没娶亲，和嫂子在一起过。
二牛干活有劲吃的多，怕连累嫂子和侄们分开自己过。一日一个说媒的，骗走他几十元钱，他连女人的面都没见。嫂子经常帮助他想让他成个家，二牛觉得这样拖累人，心一横说：“嫂，往后别提说亲这事了，省俩钱给俺俩侄完亲吧！我死时俺俩侄拉我上坟就妥了！”
嫂子听了这些话，泪又流了出来：“人生在世，谁不是过个人？一个人烧锅燎灶的多不容易，还过来一块吃饭吧。”二牛和嫂子又合了锅。
去年农村实行大包干，二牛和嫂子抓纸蛋分了十几亩土地，一匹骡子，一辆大车，叔嫂俩合计着用二百多元钱又买了匹瘦马。马不绝后，又怀上了驹子，二牛白天和嫂子下田种地，晚上喂牲口，倒也觉着自在，年底盖了几间新瓦房，囤里粮食冒出了尖。
春节串亲戚，二牛掌鞭，嫂子侄儿们坐在车上，叮叮当当也真美气。嫂子憋在肚里的话又冒了出来：“我昨晚做梦，你在咱责任田里刨出一个胖娃娃，我抱着一看，是个金的，这算土中生金吧？土中能生金，苦命人翻身，这一般儿你脸上挂笑，眼里放光，带有喜星，我琢磨着，你的婚姻该透了。”二牛憨憨一笑：“咱都是这么盼的吧！”
嫂子娘家有个叔伯妹，叫春妮，年龄和二牛差不多，早年上了说媒精的当，爹娘拾了人家三百斤粮食钱，把她逼嫁给一个不务正业的流浪汉。流浪汉整天在外乱跑乱混，一次外出跑投机，半路扒火车被甩下来，脑子出了浆，死在外地。打那起，春妮和一岁的女儿在空荡孤寂的小院里数日熬月。有人劝她改嫁，她被人骗怕了，总说自己命苦，不敢再跳门。
春节春妮回娘家，正好碰上二牛嫂子。二牛嫂子把春妮拉到家：“春妮，说出可别说我嘴快，我早就想给你提提，俺他二叔，可真是个老实的过时光人，前些年老实能干的人吃不开，还没成过家，如今……”他指了指在大车旁喂骡马的二牛。
春妮早就听说过二牛的为人处事，今天经姐姐一拔，心底的那根弦真有音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姐的话我能不听！”……
枣芽发，种棉花。转眼到了阳春三月，家家户户春耕春播。这天嫂子对二牛说：“今个套上咱的车，多带点草料，去东庄帮他春姨家种种花。”二牛说：“中”，就换上嫂子递给他的新衣服，赶着大车上了路。
春妮家来了帮手，心中自然高兴，二牛掌鞭，春妮跟车，十多车粪当天就拉完了。春妮破了多年的例，家中留下男客人，第二天犁了犁，耙了耙，第三天，三亩棉花挨挨实实种上了。
下了晌，二牛打扫着院子，春妮做着饭菜。她不知怎的，手也灵了，脚也快了，好象又恢复到闺女时那么开朗，往日的孤寂全没了。在这个憨人面前，今天她变的无拘无束。
春妮给二牛泼了碗鸡蛋茶，放上把白糖，喊了声小妞：“快叫你叔叔喝水！”二牛喝着又香又甜的茶水，春妮就和他拉起话来：“你在家的饭菜谁做呀？”“俺嫂”。“你的鞋袄谁连呀？”“俺嫂”。“那你咋不娶个媳妇呢？”“咱命苦，娶不上呀。”春妮心里一疼。“要给你说个中不中啊？”“光咱说一百个中，不胜人家说一个中”。“那你打算娶个啥样的人呀？”“象你这样心疼人就中”。春妮脸上一烧。
春妮今天不知哪来的这么大勇气，想和这个娘家姐派来的帮工、纯直憨厚的人多说些话。“管他呢，在自己家说哩吧！总该让苦命人有点快乐吧。”她这样想着，把一碗冲好的鸡蛋茶又递给二牛。
晚饭后，二牛领着小妞去喂牲口，春妮坐在灯下补着二牛的布衫。一针针，拔起她心底的情火，一线线，补上了她生活的春情。她不由地朝镜子看了看，吃惊地觉得俊，三十岁的寡妇自己从没有这样俊美过。她好象偷了别人什么，脸腾地红了，心砰砰直跳，拿针线的手有些抖动了，隔窗望去，小妞在二牛怀里已睡着了。夜那么静，牲口在吃着草，咯崩咯崩……“明天他就要回去了”，她突然觉得她又将要失去什么，不，生活中需要什么，又象是得到了什么。
春妮一夜没睡，给二牛赶了双鞋。
天亮了，二牛套上大车，春妮要和二牛到姐家一块串亲。一路上二牛不敢多看春妮，只是不时打着响鞭，说着土中生金的话，春妮瞧着二牛，不住格格逗笑，掏尽了二牛的心底话。
大车到了家，二牛卸着骡马，嫂子迎出了门。春妮来到姐姐跟前，伏在姐姐耳朵上，神秘地、轻轻地拖着长音说：“中”。
1983年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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