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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妈妈和憨大大
我的妈妈，细高个，大眼睛，口齿伶俐，行动轻快，走路如风吹杨柳，说话似响亮银铃。相比之下，我那个子不高、少言寡语的大大（大娘）就显得笨拙了。外人都说：妈妈精，心够用，大大傻，老吃亏。
外说外，家说家。在家里，妈喊大大：“老大婆”，大大称妈：“他二婶”。妈要看见大大晒的衣服被风吹掉就会喊：“老大婆，你的衣服掉地了啊”。大大若看见妈的衣服落地，总是不声不响放下活计拾起搭好。大大有啥好吃的就把我叫到她屋去说：“来吃吧！”，妈妈给大大孩子吃东西总说：“叫你妈去看看啊！”
这二年来，乡下卖瓜果的很多，大多用粮换，家家那么多粮食，谁也不再乎。每逢这时妈妈总是亲自奔跑几趟，“称多了称少了，称高了称低了”。总好说：“卖是有，买是缺，”讨价还价。大大呢，人家给多少算多少，也不会搞个价，真是噙着冰冰倒不出水。
这天村里来个换柿子的，山里口音，嫩声嫩气。妈妈毫不怠慢，挤到车前，细长的手指一会拣了一提篮。过了称，说：“回家给你挖玉米”。
乡下卖东西有这么个规矩，可以先拿货，后送钱或粮，一来显出卖东西的厚道，二来是对买东西的信任。
妈妈进了家就喊：“老大婆，快去换柿子，今天来了个小山瓜”。说着进了屋，把柿子往立柜里一放，演戏般地脱去天兰布衫，换上方格外衣，挖了玉米，又和大大出了门，那动作既轻又快，怪不得背地里有人喊她小旋风。
大大不紧不慢地来到车前，先让小山瓜称了玉米，再称柿子，我想帮大大拣几个，大大说：“别乱多手”。妈妈随着大大也称过玉米，又称柿子。换柿子的人很多，妈一面高声跟别人打着哈哈，一面对小山瓜说：“可给你粮食啦！”小山瓜只有十几岁，光着葫芦头，比我大不了多少，真有点顾不住摊了，他好象突然发现了什么说：“哎，上先你……”小山瓜只说了一半，又被别人问话打断了。
妈妈回到家朝我神秘一笑说：“五斤玉米换他十斤柿子，老大婆一个也不多。”这时妈妈才给我两个柿子，自己也抓了好几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张开大嘴，一口吞半个柿子，一口吞半个柿子。我真想笑，因为我看见了妈妈的两颗大门牙。
我看着妈妈吃柿子，忽听小山瓜在街上喊：“那个没给玉米的女人，就往这家来了，是个高个，大眼，穿天兰布衫的。”
妈一怔，眼睛显的更大，在镜子前飘了飘，蹬蹬蹬地跑出门说：“卖柿子的，谁没给你玉米”。小山瓜打量一翻说：“就是你”。妈妈说：“怎么能是我呀，刚才我和俺家老大婆一块拿玉米换的柿子，你忘了？你认错人了吧！你看我穿的也不是天兰布衫呀，你要再胡喊乱叫，我非叫你说个小虫叼米不可！”
小山瓜眼里已流出了泪，吃力地说：“就是你，先一回……上先一回……”
我很可怜小山瓜，真想不通妈妈为啥要这样。我拉拉妈妈的衣服小声说：“妈妈是你……”，妈妈瞪我一眼，眼睛里的变化让我无法形容，说：“没你的话”。我真想跑回家给小山瓜挖玉米，并且多挖点，可是我不敢。
这时吃午饭的人越来越多，大大也出来了，一手端着饭，一手提着半篮玉米，她对小山瓜说：“别哭了，给收了玉米吃了饭快回去吧！都是忙火火的”。小山瓜什么也不要，非跟妈妈去说理。其实村支书早就在一旁站着吃饭，光笑不吭声看究竟。大大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伸开小山瓜的粮袋，大大倒进了玉米，不只仅仅五斤。
小山瓜赶着车子离去了，我想大大这次又吃了亏，我看看憨傻的大大，大大忿忿地对妈说：“以后可再不兴这样”。我看看精明的妈妈，妈妈的脸形越拉越长，脸色显得难看极了。
1993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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